自行车轮随着蹬动一圈圈转着,身上衣服还没干透,偶尔来几缕风能感觉到炎夏里掺着热气的凉爽。
——“这儿就你一个。”
元京墨转头看秦孝,仗着不会被知道肆无忌惮打量,一厘米一厘米研究他后背弓起的弧度,绷在上臂肩胛的衣服,深麦色的后脖颈,还有从头皮青茬间淌下来的汗珠。
好像也没有很糟。
到秦孝家门口的时候自行车一停元京墨就从后座跳下来,还往旁边走了两步,秦孝往后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往后抬腿下来自行车,一只手推着往前一只手掏出钥匙过去开大门上的锁。
元京墨跟在后面挪得要多慢有多慢,秦孝没出声催,立在门边等他进。
院子里多了一堆东西,窄长的铁匣子、还没安装的烤架腿、烤菜用的铁丝网、半麻袋木炭,还有两层塑料袋装起来的一兜,元京墨走近看,是些木刷铁签调料之类的零碎东西。
“肉跟菜在屋里。”
元京墨听见这么说往屋里看,才注意屋门居然开着没锁,连关都没关。
满满两袋肉菜在桌上放着,有一小包塑封好的成品掉在桌前,元京墨过去捡起来,是鱼豆腐。
他们在河边耗了不短时间,大夏天买的新鲜肉不能捂,秦孝过去弯腰拆开大塑料袋拿出来解开袋子,在鼻子下面不远的位置停一秒,确定没变味就先一样样敞开口放在桌上。
平时秦孝花钱省,买东西不多,馒头用麦子换,菜随着地里种的吃,肉和水果都是随吃随买。花钱的时候不吝啬,但也不随便,从来不会一次买很多放不住的东西免得最后扔掉浪费。元京墨第一次见秦孝买这么多吃的。
羊肉,猪肉,牛肉,鸡翅,鸡心......只荤的就买了好多种。
现在天热,家里买了肉菜都是立刻拿出来,如果不是当时吃,林珍荣要么放冰箱要么泡水里,不然在袋里半晌午就能坏。
秦孝家没冰箱,但院子里的井能当半个冰箱用,东西搁在桶里放下去能储存段时间,西瓜浸在井水里过会儿捞上来像冰镇的一样。
“买这么多,”元京墨坐在小椅子上拆另一个袋子,“这个叶子有点蔫了,别的还好。”
秦孝朝他手上看一眼:“忘解开晾着了。”
元京墨想到大敞的屋门,想到院子里泡的衣服,一时说不清什么感觉,他想象不到秦孝着急慌乱的样子。
他生气的时候讨厌秦孝总是一个样子,真的知道秦孝不是一直平淡却有点不是滋味,可酸酸涩涩的情绪里又藏着隐秘的窃喜,像小老鼠得了满满一袋白大米。
本来以为秦孝是听林珍荣说了才知道自己来的,可院子里屋子里这么多东西,秦孝肯定得先回来放下再去镇上。
元京墨踩在小椅子底下的横木上,脚尖一下下在砖面点:“你那么急着找我啊?”
秦孝没接话,元京墨也没等他回答,继续翻看袋子里秦孝买的东西。心里知道了就可以了,不是硬要秦孝说出来才算。
“嗯,”秦孝忽然应了一声,说,“看出来屋里变样了。”
看见桌上的水杯,看见里间拉开的布帘,知道元京墨来过。
本来想把东西都收拾好再去找元京墨,接人来之后可以直接烧烤,可现在只能从头慢慢弄。
刷铁签子的时候想起来衣服没洗,把铁签子撒了盐倒上热水泡着,先把衣服搓洗晒上,之后开始洗买来的各类肉。
元京墨在旁边伸不上手,只能看秦孝忙,凑在跟前研究秦孝给处理鱼鳞和内脏。过了会儿秦孝的铁签洗刷完成,元京墨拿了一小把去串鱼豆腐和蘑菇。
烤架要现支,木炭要现烧,终于动手烤的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
秦孝先放了几串猪肉串试手,元京墨抱着秦孝买的大号雪碧使劲拧开瓶盖,面前木板和石头支起来的小桌上放了杯子,元京墨先拿过来秦孝的倒上。
“滋滋啦啦”的声音太馋人,元京墨中午就没吃饭,肚子早饿了,喝一口雪碧就放下没再动,只伸头直勾勾盯着逐渐变了颜色的肉串:“好香啊。”
秦孝偏头看他,没忍住浮了点笑,约摸着撒点孜然递过去一串肉块小确定烤好了的:“尝尝。”
元京墨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接,手碰到秦孝被炭火烤得格外热的手不知道怎么就下意识一缩。
刚烤好的肉串掉在地上,不等元京墨反应秦孝先弯腰捡起来搁在边上:“没事,这几串也好了。”
秦孝递给元京墨的时候手捏的靠上的位置,专门留了底下不烫的一块给他,元京墨连被烫着的借口都没得用。
可确确实实像被烫了一下,指尖都有一瞬间发麻。
明明都那么紧地抱过,直白露骨的话也说过了。
秦孝倒没什么反应,伸长胳膊把另外几串放在旁边盘子里:“行了。”
说完从一筐串好的生串里拿了一把摊在烤架上刷上油,拿起边上刚才掉在地上的一串往院子另一边走,搁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往回走的时候几口吃了。
元京墨拿着根烤串眼巴巴盯着秦孝走远又回来,秦孝把铁签子扔水桶里,看他手里的烤串只少了顶上一块,问:“不好吃?”
“好吃。”元京墨这么说,还是攥着烤串没往嘴里送。
只慢吞吞伸出空着的手,在暗下来的天色里悄悄勾住秦孝的食指,声音细小又坚定。
“我没不想让你碰。”
第36章 热
是夏天,元京墨的手不凉,但还是软。
他明明瘦得很,从四肢到身上哪哪儿都细,秦孝一只手就能扣住他胳膊,整个挂在身上都觉不出沉。可又不缺肉,匀称长着薄薄一层,但凡上手一碰就是软乎乎的。
连手指头都是。
元京墨少见地低着头,秦孝只能看见他头发中间的旋儿,和在逐渐昏暗的光线里还是明显透红的耳尖。
他手指没多少力,松松勾着秦孝的,想挣开连劲都不用使,可秦孝却跟被什么粗绳铁链锁住了一样,额角都跳了青筋。
太阳从升起到落下需要许多个小时,可落山后变暗的过程似乎只有短短几分钟。从不清晰,到隐约晦暗,再到彻底落定。
一段说不出具体多长的时间里,谁都没出声。安静衬得心跳格外明显,勾在一处的手指起初或许是为了解释什么,可在触碰的瞬间就变了,而后随着一分一秒隐匿的光线愈发意味不明。
其中并不特别的一秒钟,秦孝张开手,把元京墨整只手拢住攥紧,连同自己被勾在中间的食指一起。
烧烤架离得太近了,滚烫的木炭源源不断散发出比夏日更盛的热,让紧贴着的两只手须臾就出了汗。
可又都保持着握在一起的动作,没人挣,也没人松。
直到大敞的门外传来喊声,两只手倏地分开落回各自身侧。细密潮意触及悄然扫过的风,尽数融于夏夜不动声色的热。
“秦孝!京墨在——”邻居奶奶到门口看见院子里的两个人,笑着转口,“京墨在啊,你妈打电话过来问。”
元京墨才意识到天已经晚了,平时他不回去都是早早告诉家里,免得等他吃饭,难怪家里会着急。
“二奶奶,我忘和家里说了,今......”
话到这儿又顿住,犹豫着拿不定要说什么。秦孝做的烧烤才刚刚开始,等吃完再让秦孝送回家太晚,可,住在秦孝家?
以前最平常不过的事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样,元京墨前段日子不敢,现在没了之前躲着避着的杂乱,却更不敢了。
只想想脸就滚烫,胸口里心跳撞响。
可邻居奶奶根本没等元京墨后半句,转头隔着墙喊:“老头子!京墨在呐,给元家媳妇回个话!”
邻居爷爷应该正专门在院子里等,接着就拖着声应:“哎——好来!”
应完又问:“晚上不回了啊?”
“对!”邻居奶奶吆喝着答完,自言自语念叨老伴:“这还用问一嘴,真是,都几点了还用问么。”
元京墨张了张嘴没出声,秦孝在大人面前说话一向周全,这会儿也没了声,一直没说什么。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