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臂牢牢圈住闻珏腰间,另一只手去握住他的腿,使其向前迈去。
这双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腿,几乎没了肌肉。仿佛下一秒,尖锐的骨节将皮肤戳破。
而骨头依旧笔直坚韧,从不弯曲一寸。
闻珏就这样被宁嘉青摆动两腿,一步一印地向路的尽头迈去。
“你知道吗?其实这双腿去过很多地方。”
在略重的喘息声中,闻珏直视远方缓缓回忆那些年,“在加州读书的七年,我以为终于得到短暂的自由,恣意地去做我曾经憧憬的事情。我甚至愚蠢地搁置学业,只有一个背包,一台相机,和钱包里薄薄的一沓现金,踏上第三世界的陆土。”
说这话时,闻珏眼尾微微弯起。
像是在回忆美好的旅程,可字里行间截然另一幅凋零场景:“我去过拉各斯的贫民窟,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垃圾堆,而垃圾堆之上却生活了两千多人。”
蝇虫遍天,黑色河流。气味几乎让闻珏的肺部细菌感染,受伤发炎的眼睛险些失去视力。
而他对这些只字不提,只说:“我登上一座座由垃圾废料堆成的‘山’,见到许多不同肤色的人。他们勤恳地工作,英语很流利,说话也有条理。每个人见到了我都是微笑,主动和我合照……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自由。”
那时闻珏思考是否因为物欲低的缘故,所以人更容易获得自由和幸福。
“于是我也学着他们,几乎舍弃了所有物质包袱。但越和他们靠近,我心里却越焦灼苦恼。我感觉他们是垃圾堆上的人,而我是他们脚下的垃圾堆。”
说到这里,他感觉腰间的胳膊收紧。
宁嘉青低声道,“你也不准妄自菲薄。”
闻珏轻笑,长叹一口气,继续道:“后来我走的地方越多,就越沉郁低迷,迷茫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侧头看向身旁的宁嘉青,费力地扶他行走脸上已全是汗水,顺着鼻梁下颌滴落。
他停下来,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生的希望。”眼里覆上一层雾气,闻珏伸手抱紧他,下颌抵在肩头,“嘉青……我怎么就突然舍不得死了。”
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又从宁嘉青的脸颊混着滑落。
他挺起背,平稳有力地心跳声透过血肉递给闻珏。
宁嘉青轻轻拍了拍闻珏的后背,低声说:“你看,我们走过来了。”
听此,闻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发觉已经身处枫叶林下,每一片被风吹得响动的叶子,都是昂扬的生命。
闻珏轻声重复着,“我们走过来了。”
回过头又与宁嘉青对视,他从兜里拿出手帕,替宁嘉青沾着额角的汗水,眼神无奈而深沉:“我们也走累了,歇一歇。”
盛夏的枫叶颜色浓绿,离变红还有一段时间。
闻珏坐在树下长椅上,抬头看向头顶的枫叶,轻声说:“虽然这里的环境适合枫树的水土,但比起枫香晚苑的枫叶,总觉得差了些。”
宁嘉青只顾着蹲下给闻珏摆正腿脚,将露在外面的尿袋塑料管整理好,头也不抬地说:“我没太注意过那里的枫叶是红是绿。”
闻珏低眼,看向他手背中央。
即使激光祛过疤痕,还是有一片浅色的痕迹。
沉默少时,他出声问:“是因为手上的伤太疼,所以没有精力去看枫叶?”
宁嘉青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对视间,闻珏缓慢地点了下头,坦然道:“你的手受伤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看着宁嘉青错愕的眼神,又渐渐抿直的唇角,他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瞒着我。”
宁嘉青没说话。
闻珏伸手轻点了下他额头,尔后指尖轻轻描绘过眉眼,“你放心,我爱你,从不是因为愧疚。在此这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他的话语珍重而温柔,衬得连风都像是在轻轻抚摸。
宁嘉青握住他的手,拇指抚摸过留置针处的淤青,胸前起伏:“……那是什么时候?”
在这一刻,闻珏对这个问题努力地回想。
却发现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十八岁的宁嘉青。
仰着略显稚嫩的脸庞,在人群喧嚣之中,眼神善良而真诚。
对他说:“我拼了命地保护你。”
可要提起对方还刚刚成年,闻珏深知不敢说出口。
只笑着含糊道:“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说得清的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三章就要完结啦
第79章 阿珏
然而宁嘉青却不信这一套说辞,表情不痛快地起身坐在他身边。
自然地将闻珏搂在怀里,让其靠着自己的胸膛减轻脊椎的压力。
“可我就记得很清楚,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闻珏来了兴趣,问是什么时候。
宁嘉青有些不想说。
闻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现在不说,说不准以后没机会了。”
宁嘉青不悦地“啧”了一声,抓过他的手狠心重重地咬下,疼得闻珏不禁“嘶”了一声才肯松口,“这是惩罚,让你记住以后不准胡说。”
闻珏失笑,“不说了。”
宁嘉青注视着他片刻,吻了下他的唇,告诉他:“是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告诉我取舍之间,要选择舍开始。”
紧接着又吻了下闻珏,说:“幸亏没听你的。”
闻珏失笑,回吻他:“我们嘉青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一出,宁嘉青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而对方还坚持在雷点上踩踏,不免有故意嫌疑,用力揉了揉宁嘉青的头发,“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小孩?”
头发被揉的一团糟,宁嘉青扯开他的手。点了点他指间的戒指,磨着牙根说:“别忘了答应我的第一条,小心我反悔。”
“那不成。”闻珏拒绝的干脆利落,“你在手术知情书上签了家属一栏,也已经承认是我的人了。”
宁嘉青很容易被这话哄得高兴,一时忘了生气,凑过来问他:“敢问闻先生,我现在是你的什么人,总得给个名分?”
闻珏认真想了下,“家人。”
宁嘉青冷哼一声,“这么笼统?敷衍。”
闻珏认真想了下,说:“妻子?”
这话让他倏然皱眉,“凭什么我是妻子?”
“我比你大。”
“还有这种规定?”
身边人宛如一只炸了毛的大型犬,他只好顺着毛捋,凑近对方小声咬耳朵。
眼见着小狗慢慢竖立耳朵,闻珏笑着挑眉:“满意了?”
宁嘉青面上故作镇定,轻咳一声:“还成。”
又对闻珏说:“既然你都这么叫我了,我也勉为其难地给你换个称呼。”
突然联想到什么,闻珏心感恶寒,摆手:“不必,现在挺好的。”
“礼尚往来。”宁嘉青盯着他,“该叫你什么好……你别说,上次我听见你弟弟叫他那个小对象‘宝宝’?”
闻珏扯了下唇角,“如果你对一个年近四十岁的中年人,能喊得出来就喊吧。”
“怎么喊不出来?”宁嘉青故意提高声音,“宝——”
虽说四下无人,闻珏还是立马捂住了他的嘴,皮笑肉不笑:“你这是在虐待老人。”
宁嘉青眉眼得逞,轻攥住他的手腕移开,探过头去反复吻着闻珏,满目深情地称他:“阿珏。”
闻珏怔然,又很快笑着叹口气,“平时只有陆炡这么叫我,嫉妒了?”
一向嘴硬清高的宁嘉青,在对于陆炡的事上一贯诚实坦然,“是,实不相瞒,我第一次听陆炡这样叫你的时候,都想把检察署端了。”
“怎么这样小气?”
上一篇:三盏灯
下一篇:我做情感直播后爆红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