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顷刻,闻珏伸手抚了下他的肩膀,轻声道:“先进来吧,外面热。”
宁嘉青借用浴室冲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吧台后的闻珏正往醒酒器中加入冰块。
见他湿着头发过来,闻珏问:“开车过来的?”
宁嘉青摇了下头,“叫的计程车。”
“那一起喝点煮红酒吧。”
闻珏将红酒倒入杯中,放了两片新鲜柠檬。
客厅的灯关着,只留电视屏幕上放映着的一部经典黑白默片,夸张怪诞的工厂剧情讥讽现实。
坐在沙发上的宁嘉青端起玻璃杯喝了口酒,煮过的红酒酒味淡了些,黑葡萄的香气愈发厚重。
明明酒精含量所剩无几,可郁结生闷的胸腔,比酩酊大醉还要难受。
他侧头望着身旁专注观看电影的闻珏片刻,放下酒杯,攥住了他的手。
闻珏低眼看着被他握紧的手,又看向宁嘉青。
像是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他缓缓道:“为什么今晚没留下陪患者度过最后的时间?”
“她不曾露面的女儿过来了,一直守在她的床边。”
在昏暗的光线里,宁嘉青轻声说:“直到今晚我从旁人那里了解到,这位患者生前对女儿不管不问,从小寄养在亲戚家中没探望过一眼。”
“……后来生了病不能自理,要求女儿来照顾晚年。她女儿没有同意,能送进疗养院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握着闻珏的手微微收紧,他眼神里带了些迷茫:“你说人如果丢掉了良知,一意孤行做出错误的决定,是不是一定会被上帝惩罚?”
“何以见得?”
像是想到什么,宁嘉青低头苦涩地笑,唇角又很快没了笑,“这位患者舍弃了自己的女儿,晚年被病痛折磨,重度失智谁也认不出……我的妈妈也是,她出身于贫穷的小镇,因姣好的面容自命不凡,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厨娘。”
“认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也可以过上富人的生活……后来生下我之后没多久,便患上了尿毒症,即使后来我被宁家认回,有了钱也等不来一颗合适的肾脏……也没能再见引以为傲的儿子一眼。”
闻珏静静地听他讲完,尔后说:“良心是灵魂之声,情愫是肉体之声。”
他顿了顿,继续道:“人受欲望控制,从而生出违背良知的感情。我私以为这两者相斥时,惩罚会通过肉体具象化显现,或病痛,或灾祸。”
舍弃女儿的老人是。
拿余生交换富贵的母亲是。
闻珏低眼,看向被薄毯盖着的萎缩的双腿。
同样地,他也是。
这番话说得含蓄,宁嘉青听不懂,问是什么意思。
闻珏只是微笑着说,“没用的说教罢了。”
他回握住宁嘉青的右手,感受到那块因贯穿掌心而留下的瘢痕。
望着宁嘉青疑惑懵懂的脸,闻珏微微晃神。
心里在想,这块伤痕,也会是因为生出不该有的情愫而留下的吗?
电影接近尾声,不等放完突然灭掉了。屋内失去了唯一的光线,陷入寂寥的黑暗中。
“大概是电箱坏了。”
闻珏想拿过桌上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却被宁嘉青紧紧抱住。
他感受到对方的下颌放在自己的颈窝处,新生的胡茬微微刺着皮肤有些痒。
本以为是想借着停电行不轨之事,闻珏伸手刚想制止,突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洇在皮肤上。
紧接着听到宁嘉青哑声说:“我害怕。”害怕。害怕什么呢?
也许是害怕直面死亡,或者害怕孤独地直面他人死亡。
但闻珏揉了揉他的头,却说:“这么大人了,还怕黑。”
又说,“下次停电再面对黑暗时,记得洗完澡把头发吹干,别弄湿我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良心是灵魂之声,情愫是肉体之声——卢梭
第41章 立春
如闻珏所预料,公寓停电是因为某根电线短路,导致电箱空气跳闸。
宁嘉青正打电话准备找人来修,被闻珏拦住了,“这点小事,不用叫人。”
他让宁嘉青去储物室拿回工具箱,挑了根粗细一致的电线。
电箱的位置偏高,坐轮椅修理颇为吃力。
闻珏仰头看向身边的宁嘉青,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帮我个忙。”
十分钟后,闻珏放下十字螺刀,拉下空气闸。
随着“咔哒”一声,灯光充盈整个房间,瞬间明亮。
闻珏轻拍了两下手,“行了。”
尔后低头看向正从身后抱着他的宁嘉青,说:“可以放我下来了。”
而宁嘉青并没有立即撒手,依旧稳稳地托着他,一只手臂紧揽着腰,问他:“你怎么什么都会?”
“应该算是留学生的必备技能,不过这也是小问题,再麻烦的还得请电工师傅。”
“你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和陆炡住一块?”
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说到陆炡头上了,闻珏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腰间的手,“别趁机转移话题,松手。”
被戳破的宁嘉青贪婪地深吸一口闻珏背上衣服的洗涤剂味,才依依不舍的将他抱回轮椅,蹲下身子替他摆了摆脚。
闻珏垂眼看着他的小表情,用食指和中指弹了下宁嘉青的脑门,“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宁嘉青坦然道,“想要是这电箱天天坏就好了。”就可以每天顺理成章地抱你。
闻珏没理,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
“又准备撵我了?”宁嘉青起身,“对了,下周五是你生日,你准备怎么过?”
闻珏微微一愣,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以前的生日,自然是回宁宅一家人吃顿饭。然而现在他和宁甯已经离婚,也实在没什么必要了。
“你生日我得好好表现,去旅游怎么样?想想你好久也没出过远门了,不如出去转转,找个近点的地方,集团那边我能空出三天时间……”
“生日那天有安排了。”闻珏出声打断,将工具箱整理好,“咔”的一声扣上盖子,“我弟弟会过来。”
闻珏的生日在二月,立春那天。
生日的前两周,父亲便来过电话,说今年让弟弟过来陪自己过生日。
移居新加坡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家里人专门过来。
看来春节时宁江没亲自去京城拜访闻家,又加上宁甯新任大臣,家里也大致意识到自己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
生日的头一天,闻珏早早起床。
去湖边喂了水鸟后,回来换了身衣服,怕闻璟行找不到这里,准备去路上迎着。
护工正准备着食材,见玄关处的闻珏穿着正式的白衬衫,对镜子整理黑发,不免笑道:“闻先生的弟弟今天过来,看得出来您是真的高兴。”
闻珏浅笑,“有吗?”
她点头,“这下真好奇您弟弟是什么样子了。”
“待会见一见就知道了。”
等半个小时后,弟弟推着哥哥进门,即使差了十岁,护工惊讶两兄弟长得竟有六七分像。
尤其是眉弓到鼻子的部分,深邃流畅的线条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气质截然不同,一个锐利傲气,一个温润如玉。
她看着弟弟高大阔落的身型,似乎也能想象出闻先生从前身体健全时的模样。
闻璟行进门打量一圈公寓内部,刚才在外面见到长兄时红了的眼眶,此刻又加深一圈,难以置信道:“大哥你怎么就住这种地方?”
闻珏不懂为什么每个来的人,都要数落一遍他精心挑选的住处,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是因为自己喜欢这里。
显然闻璟行是不信的,脑补了一场最疼他的大哥独在异乡遭尽欺凌的话剧表演。
闻珏无奈地笑,轻叹口气,“你坐飞机也累了,正好也到饭点了,先吃饭吧。”
知道闻璟行要来,早早就备下他爱吃的一桌子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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