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照过来,草地映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骏马英姿飒爽,在薄雾中喘气,马蹄抬起,带着他们轻轻上扬,再回落地面,从容往前。
方焕终于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覃志钊同样露出笑意,再挥起马鞭,带着方焕肆意感受马背上的风景。
在没有覃志钊之前,家人从来不允许方焕参加剧烈运动。
衣服必须穿得整洁体面,吃饭不能发出声音,业余生活不是合唱就是弹奏。任何需要体力、耐力的活动,方焕只能扒在门边上看。他不能急促奔跑,更不能肆意流汗,所以他热衷于收集一切有关野性的东西。九米是,Richard是,现在阿塔也是。它们像多出来的爪牙、爆发力、速度,来弥补方焕天生的不足。覃志钊身上也有某种野性,让方焕好奇的同时,又有点惭愧。
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无所不能,能不能把力气分点给我,方焕常常懊恼地想。
“会不会射箭。”覃志钊问。
风吹乱方焕的短发,他仰头看向覃志钊,只见覃志钊下颚线流畅,目光专注,好像在看某个方向,“不太会……”方焕声音很小,马背颠簸,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有点颤。
覃志钊好像起了玩心,语气很笃定:“那我练练手。”说着,他慢慢收住缰绳,让马停下来,好像示意他可以坐在一旁的木椅上休息。
“我才不要下去!”方焕非常无语,瞪着他,“你就是自己想玩,还嫌我碍手碍脚。”
覃志钊难得耐心解释:“很危险,你会掉下来的。”
方焕坚决抗议:“我才不会掉下去,我就要待在这里。”他还拽紧缰绳,一副要立誓征战的模样,看上去倔强又好笑,他还继续说出理由:“刚才骑那么快我也没有掉下来啊。”
射箭场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递来一副弓箭,也极力劝方焕下马。
奈何方焕实在固执至极,覃志钊只好单手将方焕扶正,再三强调他一定抓紧,但不能惊慌胡乱拽缰绳,否则马受到惊吓,两个人都会被甩出去。
方焕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拍拍心口,表示没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覃志钊一手拽住缰绳,一手握紧弓箭,朝场内骑去。稻草靶心位于场地尽头,要想射中靶须走近一些,但尽头处有围栏,稍不注意连人带马都会冲出去。
实在是有点危险,但这种场面极大程度地刺激到方焕,他早就想试、早就想亲身体验,可是处处寻不得机会,更是难逃贴身保镖时刻监视。
马打了个喷嚏,连带着方焕也清醒不少。来吧!他已经做好准备。
清晨射箭的人不多, 兽医听见邻场有动静不小,也凑上前去看,结果一看大喊:“No!No!”如果方焕在马场出了事,马场今后不要再想开张,直接从香港销声匿迹。
但现在已经拦不住了——
射箭场为避免惊扰马匹,一旦有人入场射箭,绝不会轻易打开,场内有安全员随时协助。
方予珊在不远处为他们加油:“good luck!”说着,她朝射击场奔来,边跑边朝他们招手。
兽医懊悔万分,也只能干等在一旁。
马场内除去安全员,只剩下覃志钊和方焕二人。起初马速正常,覃志钊慢节奏地带马熟悉场地,骑顺手了以后稍微提速,‘踢踏’声急促起来,有了方才跨越障碍的体验,方焕也不觉紧张。他们离靶心越来越近,覃志钊将缰绳交到方焕手中,说:“阿波,握紧了。”
阿波。
干脆又低沉的语气,带着难以描述的信任,方焕背后像被一道温柔的微电流击中。
方焕想说什么,风灌进他的口腔,,再低头,覃志钊已经彻底松开双手,一手拿弓,一手握箭,用手臂撑开整个弯弓,那真是——真是一道漂亮到极致的弧形。
柔中带韧,纵有一羽,即出,万箭穿心。
马蹄还在‘踢踏踢踏’往前,颠簸着,击打着大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扣响他的心房。身和心仿佛已经不属于方焕,在空气中轻轻摇曳,手腕却被缰绳反勒,马头每轻轻拽一下,他都有轻微的战栗感。弓箭发出轻微摩擦声,也不知是哪一刻,有什么东西‘嗖——’一下从他耳旁呼啸而过,羽毛一样的东西轻扫他太阳穴,痒,好痒,太痒了,想抓,上帝!可是什么都住不住。
箭,是箭飞出去了!
它从马背上、从弓弦一跃而飞、从覃志钊臂弯处——从他那带着粗粝手茧的指缝中,决然失控,直接朝着稻草靶面蹿去。
马还没有停,他们离栅栏也越来越近了。
方焕的心蹦到嗓子眼儿,可他不敢尖叫,他的力气在木箭射中靶心那一瞬间蒸发。他只牢牢记住不能惊慌,无论如何都要轻轻拽住缰绳。箭出弓,覃志钊迅速将弓斜挂在背脊上,他的大手覆过来,低头说:“好样的,阿波。”说话间,缰绳已安全交还到覃志钊手中。
缰绳往后拽,马头急促地朝左后方调转,在即将触碰到栅栏时,连人带马顺利掉头。
不远处传来欢呼声,好像在为他们喝彩。
方焕大脑里仿佛还是一片空白,风呼啸而过,空气里只剩下沉闷的心脏蹦跳声,他回过头,第一次觉得那个猩红的圆点那么特别,需要这样惊险又相互配合的信任才能完成。
如果九米代表爪牙,Richard是方焕渴望的速度,阿塔是藏起来的柔软,那么覃志钊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强壮、有力、又充满勇气,弥补了方焕体弱多病的遗憾。
他还特别难以被收买。可是方焕又很好奇……
覃志钊怎么敢呢,他怎么敢这样放肆射箭,倘若他们摔倒了呢。要知道换做任何一个保镖,都是小心翼翼,又或者找到机会就谄媚。不会配合他们买麦当劳,更不会容忍他们悄悄坐巴士。到现在,覃志钊几乎能激发出他们的天性。
要知道,予珊在家中从来都沉默不语,只有外出时有覃志钊陪同时,她才会大胆些。
可是这一刻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因为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沸腾,英文老师常用‘happy’表示心情,现在‘happy’已经形容不了,他想起上周的书法课,金老伯教他写了两个字‘快活’。
愉悦到极致,惊险又刺激,不是快活是什么。
那天覃志钊带方焕、方予珊回家,谁也没有跟长辈提起射箭一事,就好像他们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予珊虽不敢在马背上射箭,也跟着覃志钊学了一些规范动作。
他们年纪小小,却不是愚笨之人,对覃志钊多出几分敬意,有时候他们也会跟覃志钊讲点小秘密。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不影响他们的安全与学业,覃志钊都尽量满足。
三个月后,考察期已过,覃志钊收到了一张满意调查表。
瞿伯说:“阿焕给你打了满分。”
一同执勤的保镖跟覃志钊讲,贴身保镖岗位特别难干,因为小雇主喜怒不定,以前几乎每个月都在换保镖,有一大半都是被方焕找茬挤兑走的。论工作时长,查理算干得最久,却也难逃辞退。
眼看着覃志钊所处位置越来越稳固,一帮人拽他去喝酒,打探他用什么秘诀拿下这份美差。
覃志钊被他们灌得有点多,趴在桌子上:“没什么秘诀。”
“仔细讲!仔细讲!”有人推搡他。
覃志钊忽然抬起手臂,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点,一桌人屏气凝神,等着他解开谜题,谁知覃志钊只说了一句:“陪他们玩。”陪好,陪好了万事大吉,说完这句他便闷头大睡。
阿忠和珍珍来港的日子已经定了,这次婶婶也会来。
覃德运为此格外欣慰,一家人终于能团聚,覃志钊特意为弟弟、妹妹、婶婶租了一间屋子,虽然比不得家乡宅子宽敞,却也算个容身之处。
那个被方焕丢掉的草莓熊,覃志钊已经清理干净,放在床头好久,珍珍肯定会喜欢。
他实在是个节省人,薪酬上涨不少仍有储蓄习惯,覃德运叫他给自己存,将来总有用到钱的地方,覃志钊却不管,说要供弟弟、妹妹在香港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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