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宋双榕反应,羽绒服被披在了他的肩上。
几乎瞬间,暖意就将宋双榕包围了,他浑身紧了一下,下一秒,又闻到了羽绒服上李聿的气息,是很淡的洗衣液香,混合着草木的味道。
“我不冷。”宋双榕空出一只手,想拿掉羽绒服,却被李聿截停了。
李聿把宋双榕的手包裹在掌心里,说:“穿上吧,没有人看,不丑。”
他离得太近了,宋双榕几乎分不清,他闻到的气味究竟来自羽绒服,还是李聿本身。
宋双榕的背抵在树干上,已经无路可退,手也挣不开,只好说:“李聿,我真的不冷,你穿回去吧。”
李聿不为所动,他不断逼近的身形,令宋双榕有种下一秒他就要吻下来的错觉。宋双榕浑身一震,猛地抽出手,两只手掌并拢,把李聿推开了。
李聿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明显的疑惑,看得宋双榕很不自在。
犹豫片刻,宋双榕缓缓地说:“李聿,如果你在追人的话,就好好去追,不要这样,被他误会就不好追了。”
尽管脱去羽绒服,只穿一件格子衬衫,李聿也丝毫没有瑟缩的模样,他仍旧挺拔,站在原地问:“你在说什么,被谁误会?”
“你今晚,”宋双榕轻声反问:“不是跟姜一一起去过节了吗?”
“姜一,”李聿重复这个名字,说:“我今晚确实跟他同行了一段路。”
“从学校到文身店,”李聿回忆,又问:“你看到我了吗?”
宋双榕说:“没有。”
他开始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因为他是通过论坛窥见的,是不光彩的,如果李聿真的追问起来,宋双榕根本无从解释。
“你快回去吧,”宋双榕褪下羽绒服,递给李聿,试图转移话题:“真的很晚了。”
李聿却不接,他再次重复姜一的名字,语气中带着犹疑,问:“你是因为我和姜一在一起,所以才生气的吗?”
不是,宋双榕想这么否认,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违心的话,说到底,他并不是不在意,但坦然承认好像更难。
“宋双榕,”李聿固执地叫他的名字,追问:“是吗?”
“见过你们几次。”最终,宋双榕只好这么说。
“他父母和我父母是大学同学,他父亲患了阿尔兹海默症,我去探望时,他托我带姜一参赛,”李聿平直地解释,“投简历需要教授开推荐信,所以我和他交换了条件。”
“今天晚上是因为,”李聿的声音低了一些,“我去文身,他顺路带我去那家店。”
“事情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再来往。”他简单地总结。
从他的话中抓住重点,宋双榕问:“投什么简历?”
“研究所的宣传员。”李聿说。
“是你说的——”宋双榕心头一跳,又问:“帮我投的那个岗位吗?”
“是。”李聿答。
宋双榕看向他,李聿解释时的语气很冷静,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好像只是随便地、轻易地完成了一次人情交易,但宋双榕分明知道,李聿有多厌恶世故往来。
一时间,宋双榕的情绪再次变得复杂。
如果是在分手前,李聿向宋双榕解释,宋双榕一定能立即谅解他,并且会因李聿的破例而内疚和反省,然后接受他的安排,做自己不喜欢,但稳定的、能每天和李聿在一起的工作,过开心与痛苦并存的生活。
可他现在却不想再重蹈覆辙。
李聿向宋双榕伸出了手,问:“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可能是太冷了,宋双榕望着那只永远温暖的、他握过无数次的手,竟然开始动摇。
他想到塞壬海妖,用自己的歌喉,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船只触礁沉没,最终尸骸无存。
强迫自己找回一点理智,宋双榕轻声告诉李聿:“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没有同意。”李聿冷硬地说。
他的语气和眼神在听到“分手”后全然变了,令宋双榕感到压迫,想要反抗,他说:“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李聿悬在空中的手放下了,宋双榕不想看他的表情,也怕自己露馅,因此同时垂下了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李聿缓慢地开口。
“宋双榕,”李聿叫他的名字,低声重复着:“你不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他又问,“为什么还要在论文里写十七遍我的名字,写你想我?”
作话:
论文和留校工作的事情在第七章提到过。
由于更新不定,这篇文先不申请榜单了,连载期间也不会收费。欢迎多多评论,我都会看的。
第20章
李聿听到宋双榕说不喜欢。
有很短的、大约不足一秒的时间,李聿怀疑他的过敏症状还在持续,耳鸣不止,因此错听了宋双榕的话。
宋双榕怎么可能不喜欢李聿?
两年前的九月,数学学院的电梯里,是宋双榕先仰起脸,主动跟李聿说话,离开轿厢时,又转过头对李聿笑。
去日本参赛前,是宋双榕给李聿打电话,说想见他,李聿才暂停项目的研讨会,绕远路到南校区,和宋双榕见十五分钟的面。
李聿在日本期间,是宋双榕不停给他发消息,数落男演员的不足,说他只会选李聿。
他还送给李聿一场日落,尽管不懂欣赏景色,李聿至今仍然认为,他从前至往后看到的所有黄昏,和宋双榕发来的图片相比,全都逊色了。
宋双榕坐在餐桌对面,不好好吃饭,一直在看李聿,两次。
路灯下,也是宋双榕主动向李聿伸出了手。
自六岁后,李聿第一次与人牵手,碰到宋双榕掌心的那一刻,他的四肢忽然无法动弹,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脏向外蔓延,李聿难以形容,僵在原地。
他想到小时候在科幻读物上看到的一则报道,称在八十年代,有一位有特异功能的带电小孩,他静止地站立在地面上,把手指对准金属时,每秒钟都会发出1.6毫米长的电弧。
尽管违背科学,但那一刻,李聿确实短暂地想过,宋双榕是否也具备这样的特异功能,因此才会在触碰到他时,从头到脚不断地发麻。
在南校区的草坪上,宋双榕告诉李聿,观影的最佳位置是六排六座。
从小到大,六都是李聿很喜欢的数字,它是最早被发现的完满数,被数学家们赋予了无限的美好象征。
宋双榕的生日也是六月六日,这其中的微妙关联,尽管无法用逻辑解释,但令李聿感受到了隐秘的愉悦。
如同宋双榕的手机尾号220,和李聿的手机尾号284是一对亲和数一般,李聿认为,这代表他和宋双榕的感情,在数学意义上的绝对圆满与亲密无间。
宋双榕在寺庙求来红绳,许愿让李聿一直喜欢他。李聿恪守他的愿望,可宋双榕竟然在说不喜欢。
宋双榕怎么可以不喜欢李聿?
慌乱只是一瞬间,李聿很快、也很镇定地想到最有力的证据——
二十天以前,在那篇分析中国电影的创新与发展的论文中,第二十二页,电影的市场结构章节下,宋双榕断断续续地输入汉字和字母,以及一些无意义的符号空行。
文档很快翻至新的一页,又间隔十多分钟后,宋双榕一个字一个字地、第十七遍输入李聿的名字,并打下“我好想你”。
李聿问宋双榕为什么写他的名字,他只想让宋双榕尽快收回不喜欢的话,于是又叫宋双榕的名字,恳请他:“别说你不喜欢我。”
几秒钟后,宋双榕才缓缓地抬起头,脸色白得发惨,但神情却像是迷茫。
李聿一直知道,宋双榕的记忆力算不上好,但也不曾想,他连二十天前的事情都能忘掉,于是好心问他:“需要我提醒你吗?十二月四号,接近零点时,在你的毕业论文里。”
-
不需要李聿提醒,那晚发生的事,对宋双榕来说,如同一场不堪回想的梦,他想忘却忘不掉。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