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故事并未就此结束,《雨人》拥有的并非是好莱坞影片传统意义上的圆满结局,雷蒙在与律师的交谈中,表达他愿意离开精神病院,与查理一起共同生活,但他终究是个无法照顾好自己的病人,他在用微波炉加热食物时,差点引起了火宅,伤害自己。
而这也让查理明白,真正的爱并非是让哥哥留在自己的身边。即便不舍,但他清楚雷蒙比起与他共同生活,更需要医生、护理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科学的治疗。
这一次,换他为雷蒙在雨中撑伞,换他去体谅、关怀。强求不一定是好的,查理劝说着自己,将雷蒙的需求放在自己之前,他没有条件照顾好哥哥,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的主观需求,为了哥哥更好的生活。
只是这一次,雷蒙离开的时间是一个晴天。查理站在路旁,与缓缓移动的火车内雷蒙的视线相对,他像影片开头、像他小时候那样抬起手臂挥舞:“再见,雨人。”
鲍勃·迪伦的歌曲再次响起:
“没有你我将形单影只
或许你也和我一样孤独
乘着一架银色的飞机飞越重洋
看见雨幕里潮湿的雨林
回想着这一切...”
影片至此拉上帷幕,巴尔克深吸了一口气,《雨人》是一场查理的心灵之旅,但有时,人们不得不收回手放弃。
*
电影结尾的歌声在影院侧边的狭小后台依旧清晰。
“没有你我将形单影只
或许你也和我一样孤独...”
“嘟嘟...”
电话里再次传来清晰的忙音。
独自坐在化妆间的奥斯蒙德紧紧蹙着眉头,他用力将听筒扣回电话的支架上,焦躁不安地从身上西服的口袋中寻找着糖果、尼古丁贴片和烟。
一切本该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但这是第一次。
利亚姆离开美国回到多伦多以后,第一次没有接他的电话。
第237章 火灾
“杰作——”
“好样的——!”
容纳了204人的放映厅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无法休止的掌声。
荣恩站起身, 配合着拍动双手。
占据数量较多的影迷情绪激动,他们对于斯莱德制片公司有一种爱屋及乌的宽容,发自内心而真诚地喜欢这一部新人导演初出茅庐的作品。
只是荣恩怎么看这部电影, 怎么觉得《雨人》中处处藏着专属于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印记。
刻意设计的镜头、转场,藏在颜色和不起眼的小物什之中的暗示, 荣恩认为,没有人能像奥斯蒙德一样,不动声色地在影片中展开画卷,展现出他用昏黄灯光温柔包裹的声色俱厉的残忍和爱意。
患有自闭症的雷蒙无法与他人进行完整、正常的交流, 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影片并没有将他塑造成需要怜悯和帮助的弱者,反而让他凭借固执成为亲情的坚定守护者。不得不说,这是对正常世界伦理道德的最大嘲弄。
处处都染着奥斯蒙德浓烈个人色彩的影片,却没有在cast名单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标注奥斯蒙德的名字,无疑也是一种辛辣而荒诞的嘲讽。
说白了, 荣恩就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奥斯蒙德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却不在这部优秀的影片上署名。
伊莱娜站起身, 她的目光瞥向缓缓亮起的影院侧边的通道, 看到达斯汀·霍夫曼、汤姆·克鲁斯...在角落阴影中的“奥斯蒙德”,他们即将在影院真正亮起的那一刻走出, 走上银幕前方的讲台。只是她却没有看到本该出现的“艾伦·史密西”的身影。
奥斯蒙德人呢?
伊莱娜皱起眉,冲忙地在掌声之中越过几人,从侧边的通道跑出, 直奔化妆间。
“艾伦?”
伊莱娜疑惑地推开门, 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咳嗽了起来:“咳咳...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见鬼的你从哪翻到的雪茄?...这是怎么了?”
室内用帽檐的阴影遮掩面庞的男人靠在化妆柜旁, 侧头夹着电话的听筒,熨帖得体版型普通但挑不出错处的西装此时却出现了少许的褶皱, 脸上铺着大片塑形泥和粉底的奥斯蒙德偏着头,双眸紧皱,空闲的两指指尖夹着燃烧的粗雪茄。
是的,燃烧的雪茄。
烟尾的火焰本该被吹灭,产自古巴的违禁品本该静静地燃烧,产生坚果油香的焦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火柴一样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产生不完全燃烧的黑灰色烟雾。
他脚边漆黑的痕迹灰堆证明,它已经不是第一支被暴殄天物,错误地燃烧殆尽的雪茄了。
奥斯蒙德抬眸望向她,被塑形泥包裹而略有些僵硬的脸上居然浮现起了些许茫然:“也许我应该报警?”
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小题大做,现在的时间绝不是利亚姆的睡觉时间。之前打去电话,利亚姆不在时,也会有其他人代替他拿起听筒,转告他利亚姆外出,一会儿才会回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七八个跨越国际的电话如同坠入深井、抛进大海的石头,除了忙音以外,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的心悸源自胸口残存的枪伤,覆盖在心脏上的痕迹,比任何话本中残忍的语句更具威慑力,久违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样,自四肢蔓延,吞噬脊椎。
伊莱娜惊讶地张了张唇,注视着他指尖燃烧的雪茄掉落至地上,扬起小幅的烟尘波动,明亮的火焰被包裹,熄灭消失。
她无法理解奥斯蒙德的举动:“你冷静一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报警?”
耳边响起罐装一般不真切的欢呼声,它来自隔壁的放映厅,证明几名主创已经走进了放映厅。
奥斯蒙德看着她,给出的理由看似幼稚可笑,但他的神情执拗,好像坚信他给出的理由是足以证明天塌的铁证:“利亚姆不接我的电话。”
她还以为怎么了。
伊莱娜松了口气,尽量放缓了声音安抚奥斯蒙德的情绪:“放轻松,他只是没接电话而已,也许他临时有什么急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会这么粘人?别担心了,也许等你和媒体交流完,他就会将电话打回来。”
她也好、系统也好,甚至是他自己,脑海中纷杂的声音全部都在劝说着自己放下心来,给他一点时间,也给利亚姆一点时间。
法蓝色的瞳孔不安地颤动着,奥斯蒙德飞速地浏览着眼前的系统商城,他试图在繁多的目录中寻找到什么道具来帮助他缓和眼下的状况,但劝说和安抚都是徒劳,他的身体更加诚实,腹部很快就传来久违但熟悉的不适。
恐惧症是对情景永久回避的条件性焦虑,他清楚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经典性的预期性焦虑病例。担忧某件事情终会发生,忧虑日积月累,却在某个时刻遇到了可能会导致坏事真正发生的直接证明。
不,只是没接一个电话而已。
这证明不了什么。
奥斯蒙德站直身体,手指揉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他尝试使用认知疗法缓解自己的状况,片刻之后,他沉默着在欢呼声的催促下挂上了持续反馈忙音的电话。抬手压低帽檐,跟着伊莱娜走出房间,走向放映厅。
*
利亚姆喜欢注视着一切走上正轨,慢慢变好。
所以他喜欢耕种与等待的过程。
稚嫩渺小的种子在湿润的泥土中破壳,嫩绿的压挣开束缚,自土壤中钻出,窥见光亮的日轮。
柔弱的芽、怒放的花,能为他带来他所渴求的挣扎的希望。
轻躁狂依旧占据着他的大脑,让他每晚无法入睡,在凌晨过早地醒来,仍然觉得精力充沛。利亚姆习惯在凌晨五点拉开自己朝东的窗户,坐上飘窗,平静地注视着地平线上露出的光亮将黑暗终结,金线追逐着云朵,将它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奥斯蒙德。”
这是个饱含着特殊意义的单词。
利亚姆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了玻璃上,对他来说是黎明的钥匙,他需要他,等待开启华彩,等待肆意的流光,等待无尽的光芒将一切点亮。
等待下一个黎明。
返回梦之城洛杉矶,张开手臂,将一切的过往抛至脑后,简单地作为奥斯蒙德喜欢的利亚姆·海恩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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