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高手在红楼(309)
贾放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本不是他的主意。给他出主意的那个人,已经好一阵子不理会他,而且也不愿意给他回信。两人之间,就像是完全断了往来。贾放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看到对方那座园子的真实面貌了。
大皇子却完全错会了意,笑道:“难道是老六也有了意中人?不过你也难——贾家不敢给你张罗,要等父皇。而父皇是不会对这种事上心的,他只会等着你去找他,告诉他你已经看上了哪家闺女。”
贾放苦笑,他是完全没有这个念头的,只纯粹是突然想起了水宪而已。
但是眼前这一位大皇子的经历却颇为传奇。大皇子是和亲藩女所生,未出生外祖父就先反了。生下来之后大皇子就没人疼没人爱的,因此才会被所有人都认定为最“不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年纪轻轻就送去军中历练,出生入死遭遇险境无数,才锻炼出这样一位近乎杀神似的人物。
自然也无人愿费事为大皇子操持婚事。
谁知大皇子这人极有主见,竟然娶了一位女奴为妻,并且直接上书为妻子请封。当时是满朝哗然,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但最后是以皇帝陛下妥协而告终。皇帝准了大皇子的婚事,并且给他们夫妻封了王爵。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皇帝陛下是放弃这个儿子了,才会这样随随便便地封赏。谁知后来大王妃独自在京中主持王府,所有往来之人才发觉这个大王妃并不简单,进退有度,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时才有人明白过来,原来当时皇帝恩准了大皇子所请,并不是将这个儿子放弃了,而是觉得儿子的眼光可以,娶到了值得娶的人。
贾放对大皇子的劝解全然无感,大皇子的情况与他不同,而大皇子的问题在他这里并不是问题——他自然不会有娶妻这种事,在听说水溶那个小团子将来会继承北静王爵之后,他已经知道自己此生不会与其他人共度的可能。
只可惜这个决心,现在看起来做得也没啥意义。
正想着,忽听屋外脚步声急促,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卫进来,递上一封从京里来的急件。
大皇子拆件之前先顿了片刻,惊讶地道:“竟然是同时给我们两人的。”
贾放这下也吃惊不小,他与大皇子各有司职,有什么事是同时找他们俩的?
待拆开信,大皇子三言两语扫过,抬头看贾放,见后者也苍白了脸。
他登时推桌,一把拉起贾放,大声说:“走!”
*
京城,东平王府。
荣国公贾代善正在寻找太子殿下的下落。
今日是东平王的寿辰,因为是逢九的大生日,所以东平王府操办了一回,请了排云班和班里一干名角儿来唱三天的大戏。
最让东平王长脸的,就是太子与太子妃同时驾临道贺,与众贺客一道听戏饮宴,让东平王赚足了面子。
四王八公都在邀请之列。宁国公借口身子不适,出城静养,便只有荣公一人出席。
众人从中午晌就开始饮宴,宴罢稍歇,戏楼那边的戏就开场了。贾代善不久便接到了消息,说是太子要面见于他。
贾代善抬头,在席间看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太子的踪影,也不见东平王。便随意问了一个东平王府的仆从,问他可曾见到太子殿下。
“刚才有见到殿下往戏台后头去了。”
“往戏台后头去?这是为何?”
“回国公爷的话,小的不知。”
那仆从始终低着头应答,贾代只道这名仆从可能是东平王府新来的,面对这么多王公大臣,心中生了怯意,因此不敢抬头。于是他循着那名仆从的指点,往戏台后头去了。
东平王府的戏台规制宏大,光舞台就有上下两层,可供两拨伶人同时演出。戏台后头的妆楼亦有两层,妆楼里路径繁复,狭窄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贾代善一路走,只遇到几名穿着戏服的伶人来来去去。贾代善不免生疑:他很难想象为啥太子会到戏台之后的妆楼去。那里难道不是伶人更换戏服,上妆卸妆以及休息的地方吗?
排云班确实是京里的名班,拥有四大台柱,号称“晴空一鹤排云上”,分别是唱正旦的阮云晴,小生杨云空,老生邵云一和武生梁云鹤,四个人的名字凑成了“晴空一鹤”,可想而知那阮云晴是台柱中的台柱,也是排云班的根基。
但贾代善对这阮云晴无感,他只知道阮云晴的旦角扮相颇美,但架子也大。今日这一出东平王府寿宴的大戏,阮云晴只唱第一出和压轴一出,其他都由班子里其他名角儿顶着。
贾代善一路寻去,实在是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便开口朗声招呼:“太子殿下?”
话音还未落,便听不远处两声惊呼,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是贾代善所熟悉的,监国太子的嗓音。
贾代善只道是太子遇险,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间屋子跟前,撞开房门,只见一屋子的春色。
太子半卧在榻上,身上只胡乱套着半件衣衫,身畔躺着一个美少年,长长的黑发披散着,与肩头裸露着的雪白肌肤对比鲜明。
贾代善一撞进屋,那美少年立即别过脸去,将一张面孔深深埋在太子身边。但贾代善还是眼尖,认出此人的面貌与身段,不正是早先出来唱过一段的阮云晴吗?
贾代善瞬间就知道自己被设计了。刚才东平王府里那个仆从,低着头不敢看贾代善。若说他是胆怯的新人,但又怎么可能准确地称呼自己的爵位?
所以那人是刻意指点他到此,专为撞破太子与阮云晴的私情。
贾代善大是后悔,他与东平王关系不错,因此到这东平王府便大意了。这时面对惊慌失措的监国太子,贾代善尴尬无比,但是硬撑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向太子行礼,眼光直接忽略缩在太子身边的美人:“殿下可曾召唤臣至此?”
太子就算是失心疯了也不会召唤贾代善到他这里来。贾代善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太子明白,他也是被人摆了一道。两人这是同时被坑。
但是太子的眼光忽然转向贾代善身边。贾代善瞬间惊觉,他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
这人举起了一枚长长的黑色铜管,面向监国太子。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管口忽然喷出火光,像是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
太子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原本白净的胸口冒出无数个血点。阮云晴在他身边,瞬间成为一个血人。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贾代善纵使勇武,赤手空拳地想去格挡那道黑色的铜管,也未来得及。
巨响之后,惊呼声在整座戏楼之内响起。贾代善转身面向来人,伸手便要擒拿。他深知太子已然无幸,唯有擒住杀手,或可洗去荣国府即将面对的危机。
但他已经来不及了。另一座黑色铜管抬起,黑洞洞的管口对准了贾代善的心口,贾代善明知极难幸免,却依旧奋力用手臂格挡,同时偏过身躯——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东平王府的整座戏楼被再次震动。
*
“太子,太子殿下薨了?”贾放不敢相信他从急报上看到的。
几乎与此同时,贾放忽然感到胸腹间一阵痛楚,瞬间几乎没法儿呼吸。大皇子拉他都没能将他拉起来,只能看着他坐在椅上,将头深埋在两臂之间,趴了一会儿,才渐渐抬起头。
“你好点儿没?”隔了一会儿,大皇子急不可耐地问。
贾放抱着胸口点点头,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对他来说非常要紧的亲人出事了。
“你我现在就出发,一路更换驿马,可以在五天后赶到京中。”大皇子掐指计算着路程与一路上驿站的数目,却忘了他征战惯了,在马背上吃饭睡觉都是可以,而贾放却是不行的。
贾放却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件,那么太子出事至少已经是五天前。他们再快马赶回京中,即便不眠不休,也要再花上五日。
于是他轻轻摇摇头,道:“我……”
还没等贾放把话说完,大皇子已经睁圆了眼,拎着贾放的后领,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这位勇武且直接的皇子冲贾放大声说:“你可别忘了,那位也是你的二哥!就算父皇没把你认回来,血缘是事实,你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