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抱够了吗, 可否把本座放下来?”
殷无极双手抱着谢衍的脖颈,埋首在他颈间。在萤石淡淡的光晕下,他的墨色长发垂落, 一段白皙的后颈流动着温润的色泽, 耳根却红透了。
初见谢衍时,他意识到师尊排除万难,不惜潜入海底捞他,别提有多高兴了。
现在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被师尊一览无遗,自己辛苦树立的傲岸君王形象估摸是碎完了。
他当惯了孩子,现在又是他温柔热烈的情人,他贪了心, 还想在师尊面前展现出身为男人的可靠风度, 做他疲惫时的港湾,可以依靠的山川。
他明明已经抵达了与圣人分庭抗礼的地位, 却又一朝凤落九天, 重重摔到泥地里,还得让谢衍来捞他……实在是太丢人了。
帝尊越想越僵硬, 还不能形于色, 嘴上矜着, 身体却快要蜷起来了。
“不能。”谢衍抱着他,疾步向前, 目不斜视, 雪白衣摆掠过摇曳的水草。“陛下腿脚不便,被吾抱着,觉得难堪?”
“……”完全瞒不过师尊。
谢衍常年握剑,手上力道极稳, 抱着帝尊修长的躯体走在崎岖礁石与骸骨间,如履平地。
他把自家吃了大亏的崽子抱在怀中,本没觉得什么。
当年殷无极扮成谢夫人时,还穿着女装往他怀里钻,笑吟吟的勾搭他,伸着脖颈撒娇,也没见他羞过。
但是,当往昔雍容矜贵的帝王温热的体温传导而来,殷无极环着他的脖颈,凄惨又无力地靠在他怀里,身上魔气近乎于无,欲言又止时,谢衍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脚步微微停顿。
与平日的区别是,就算他为所欲为,别崖现在没办法反抗。
“不会罚你,别害怕。”谢衍以为他是怕他恼怒,缓和了语调,安抚道,“……虽然吾很生气,但是看在陛下受了伤,又不是你的错的份上,这次你不会挨骂。”
“那就,谢谢圣人了?”殷无极也是僵了一下,才领会了谢衍的脑回路,失笑,“圣人原来是打算训本座啊?”
“本来是。”身形如孤鹤的圣人抿着唇,漫声道,“陛下逞强的时候,什么都不肯教我插手,条条都算的明白,一心为你的北渊洲。”
谢衍略略低眸,看向怀中恼到阖着眼的殷无极,眼神幽幽沉沉,看不清晰。
“你遇刺坠海,是因为北渊内乱,这暂且不论。到头来,那群魔修,还要求到吾这里,请吾出手相救——”
谢衍此言,却是极为强势。
“能上天入地,把你捞回来的人,除了吾之外,还能有谁?”
圣人清寒如雪的声音近在咫尺,殷无极被他的桀骜自信勾的头晕目眩,心越发狂跳的厉害,难以抑制地轻叹一声,闷闷埋头,用下颌蹭了下他垂落两鬓的长发,圈着他脖颈的手抱的更紧了些。
谢衍见他又依偎上来,觉得他乖,心情无端愉快了几分,低头凑过去,道:“这天底下,别崖该向着谁,明白了吗?”
“向着您。”殷无极仰头看他片刻,倏然笑起来,颇带几分甜意。
他的笑太晃眼了。在这幽暗的海底,如同灼烈的凤凰花火腾起。
谢衍明显一怔,而这团火凑过来,带着盈盈的笑,朱唇在他唇畔轻轻一点,还微微摩挲着,眼眸软的能融出水来。
“圣人呀,您这样抱着本座,可防范不了本座偷偷亲您。”
殷无极用手勾着他的颈,笑着抬起脖颈,手腕滑过圣人洁白无瑕的丝缎白衣,虚虚拂过,环住他的肩胛,唇贴在了他白如冰玉的颈子上,是缠绵如细雨的勾。
“别闹。”谢衍被他勾着脖子亲了,不但停住了脚步,轻轻垂下眼睫,如同山水的眉眼被他柔柔地亲了个遍。
如同春风拂面的感觉,温柔的能杀人,谢衍抱着他的手也有些不稳。
那可是圣人执剑的手,哪有像今日这样抖过。
“此地凶险,您抱着我,实在不便拿剑。”
殷无极还环着他的脖颈,却在不断压低身体里的魔气,保持消耗相对较低的少年体态,也方便谢衍单手抱着他,“但是,弟子还想在您的怀里,赖的稍微久一些。”
谢衍也顺着他的意,调整了姿态,单手抱住体态纤细的少年帝尊,像他小时候那样,轻轻掂了掂他,温柔道:“……这样舒服一点?会不会压到伤口?”
“不会。”少年帝尊坐在他臂弯里,依偎着他的儒袍大袖,如同躺在软绵绵的云朵里。
谢衍抱着徒弟,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握住山海剑,眉眼不动,就斩去拦路的礁石,直直劈出一条路。
“此地卧虎藏龙,我们需要低调行事。”谢衍说罢,稳步踏入幽邃的黑暗中,目不斜视,没把遍地尸骸放在眼里。
殷无极谨慎地看过战场残骸,发现这里干净的近乎异常,四周散落的森森骸骨,都很新。除了这些大型骸骨外,就尽是断垣碎石,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
帝尊看见还有无数纵横的山海剑气残留其上,眼里浮现出些许迷茫,道:“圣人,您这一路被攻击过这么多次?这些都是您杀的?”
他闻到腐臭的血腥味,好似这海底的沙土中好像也盈着血。
明知师尊是圣人境,还这样前赴后继,可见海兽之凶残。
谢衍顿了一下,眼神微妙地游移,并没有反驳。
谢衍:“……对,此地海兽暴戾,见到活人就会攻击,十分危险。陛下魔气未恢复,乖乖的,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殷无极伸出五指勾住他散落的发丝,缠在指尖,微笑道:“战况如此激烈吗?让您也必须使用这么多的灵气?此地妖兽竟然这样不好对付,连您都陷入苦战……”
“……是不太好对付。”
谢衍抱着他,平静地跨过碎成粉的骸骨,“这里是万年之前的沉没大陆,一切都要谨慎。面对攻击吾的妖兽,为了避免生出麻烦,还是一击毙命为好。”
“原来如此。”殷无极笑了,“为了避免麻烦,所以一击毙命。不愧是圣人,行事如此果决……不过,这就算不上低调行事了吧。”
“会吗?”
谢衍不会告诉殷无极,为人师长,面对徒弟生死不知的局面,他面上不显,心底却发了狠。
倘若那或是暗算他、或是未能护住他的北渊众魔在他面前,他高低得给这些没用的魔修一点终生难忘的教训。
但是找不见徒弟仍是事实,他寻了三座礁石群没见人,直接催动山海剑气,自天空化为流星落雨,夷平了不止一座礁石山,死在他手下的海兽更是数不胜数。
当然,这期间有不止一波的兽潮涌来,方圆百里的海兽倾巢而出,就是为了把外来者撕成碎片。
谢衍觉得他们挡路,但很快,他又觉得,与其把未知的危险留给殷无极,不如一口气引出来全杀了。
多杀一只,徒弟的处境就安全一分,就算状况再差,他的魔尊境界仍在,谢衍有信心他不会随意就死掉。
这一路上,他边走边屠,一剑一个,几乎是移动的死神,神佛都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这些凶悍的海兽更是难以绊住他片刻。
“大概是海底地动,吾遇到了兽潮,不得已,杀了几只。”
谢衍轻描淡写,“解决了这些缠人的海兽,吾途径方才那片区域,见有个畜生脑袋硕大,却偏要往山洞里钻,尾巴扫来扫去,扬起的碎石都砸到吾靴面上了,一时没忍住……”
这个答案很谢云霁。
但凡是见到圣人无喜无怒的深邃黑瞳,很难认为他是在暴走。
可殷无极望去,只见这黑暗背后是几乎被杀空的海兽巢穴,三步一尸骸,五步是残骨。这哪里是自然形成的兽潮,分明是一场有规律的疯狂攻击,却被某个人一视同仁地屠灭殆尽。
最无情的君子剑,在裁断生死时,却比什么都暴戾。
“事急从权,下手稍微有点没顾忌。”谢衍踏过已经布满暗褐色的砂土中,神情淡泊。“……此地也并非五洲十三岛,上古凶兽寄居之地,破坏了也无妨,不需要太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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