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下(243)

　　现在小绒毛晚上到处行侠仗义时产的情绪能量才是大头, 而这些大头能量小绒毛也都补贴在了老太太的阁楼里。

　　小绒毛并不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这个老太太。

　　且相信, 如果自己抛下老太太、跑去其他地方生活、某一天得知老太太死了，自己不会有罪恶感。

　　但小绒毛却还是这么一天天地照顾了下来，始终保持着老太太的清洁。

　　老太太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被照顾着。

　　有一天她走到卫生间内，用塑料盆接了少许水, 然后用只剩拇指大的一小块肥皂慢慢清洗自己的右半边脸。

　　清洗了大约一刻钟后，她在镜子中仔细对比自己的左右脸, 最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老太太在晒太阳时突然开口：“不用管排泄物, 太脏了。”

　　当时趴在窗台上的小绒毛看向她。

　　老太太的眼睛看向小绒毛的位置, 但视线并没有聚焦。

　　她只是重复了一遍：“不用管的。”

　　小绒毛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做着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情。

　　依然让老太太干干净净的。

　　小绒毛：其实, 在能量清洁的意义上, 排泄物和桌上的食物汤汁, 没有区别。而且做惯了后，耗能也就那么回事。

　　一天一天过去，虽然每天只吃一顿饭, 但食物量并不算少, 老太太却越来越瘦。

　　小绒毛察觉到了某种迹象，将每月一次的“大咪明信片”频率提升到了每周一次。

　　每一次收到明信片时，老太太依然是高兴的。

　　而且高兴得好像很纯粹, 不像与小绒毛说话时越来越多地带上复杂。

　　从某一天起, 老太太吃盆里食物的速度明显变慢。

　　小绒毛刚来这个情绪场时，老太太一小时就能吃完整盆。

　　可逐渐的, 她需要花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从傍晚一直吃到午夜。

　　终于有一天，一直到清晨、到保姆即将来收走食盆时，老太太依然没有吃完。

　　那天，看到窗外的天光微微发白，老太太几乎是惊惶地将食盆中剩下的食物倒在桌上、将空了的食盆放回到每日的位置。

　　小绒毛沉默地看着她，又沉默地将桌上的食物清理掉。

　　等保姆将空食盆收走后，老太太走回到桌边，颤抖的手摸着只剩下干净勺子的桌面，整个人都颓下去了几分。

　　在这一天之后，老太太再没有硬撑着把食物吃完。

　　她每天只花一个小时吃饭。

　　一个小时一到，无论食盆里还剩下多少，她都不吃了。

　　小绒毛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计时的，但她确实做到了精准。

　　每天时间到后，老太太会将食盆放回到小门旁，并小声说：“请让它空掉。”

　　小绒毛实现了她的愿望。

　　理性上，小绒毛知道，这样做不好。

　　“吃不完食物”是一个信号。

　　老太太的哥哥一家接收到这个信号后，他们可能会置之不理，但也可能会把老太太从阁楼带出去送医。

　　只要哥哥愿意选择后者，那么老太太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好歹也有亲人陪伴。

　　可如果不让这个信号发出去，那么哥哥一家便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他们只会无知无觉地继续保持之前的相处模式，以为老太太还在继续以古怪的方式好好活着。

　　但小绒毛还是尊重了老太太的意愿。

　　小绒毛等待着，等着老太太主动向她的哥哥一家发出求救信号。

　　在又一次收到“大咪明信片”的一天，保姆将食盆放进来后，老太太没有去取。

　　老太太将所有的“大咪明信片”从抽屉中取出，抱入怀中。

　　她躺到床上，闭上眼，说：“谢谢你……我该怎么称呼你，小绒毛？”

　　小绒毛跳到她的枕边，第一次在她面前开口说人话：“我的名字就是小绒毛。你也可以叫我猫仙。”

　　老太太笑起来，说：“谢谢你，猫仙。虽然我根本不配，但……谢谢你。”

　　小绒毛：“嗯。”

　　老太太：“我能知道为什么你愿意来到我的身边，还陪了我这么久吗？”

　　小绒毛：“我也不知道。当我发现时，我已经在这里啦，之后一直没找到必须离开的理由。这可能是大咪的愿望叭。”

　　老太太笑得似乎很开心，眼角却滑出泪水：“是啊，我这一辈子，唯一做对的就是……猫啊……”

　　当天半夜，老太太停止了呼吸。

　　第二天早上，保姆拿到了没动过的食盆，连忙告诉了家里的主人。

　　老太太的侄子面色很不好地打开了阁楼的门。

　　但他在见到阁楼内情况的第一时间便愣住了。

　　老太太的哥哥、家里的老爷子拨开儿子，虽然也因阁楼内的样子愣了愣神，但他还是快步走了进去。

　　走到太太床边，看到了妹妹脸上的微笑、怀中的明信片，以及枕边的小猫。

　　老爷子的妻子留在了门外，看向老太太生前天天都看着的干净明亮的窗户。

　　今天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中能看到云朵飘过。

　　老爷子的孙子、孙女在门外探头探脑，被父母低声呵斥。

　　两个小孩其实对这位长期住在他们家里、家中长辈却一直不让他们见的姑奶奶很是好奇。

　　曾经，他俩趁着大人不在时，偷偷从送饭的小门往里看过。

　　但当时里面阴暗的环境、怪异的气味，以及背光看向他们的枯瘦老人，给他俩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今天，阁楼的大门彻底打开后，他俩开始怀疑，曾经带给他俩恶梦的场面是否是自己的幻想。

　　老太太被抬出阁楼，很快被确认死亡。

　　在一场简单的葬礼后，老太太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便彻底消失，却给大众留下了一个非她制造的阁楼谜题。

　　有看到阁楼样子的人盛赞哥哥一家厚道。

　　但哥哥一家自己最清楚，那阁楼不应该、不可能是那样的。

　　一家人关起门来后，保姆支吾着说：“我好像确实很久都没有在取放食盆时闻到霉味了。但我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没闻到的。”

　　老爷子的妻子对保姆笑笑：“你不需要为此负责。我们从未要求过你确认这个。”

　　保姆还是觉得是自己疏忽了。

　　孙子好奇地问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是谁在照顾姑奶奶？姑奶奶真的是他们说的巫女吗？”

　　老太太的侄子、两个小孩的爸：“不准传播迷信。”

　　孙女说：“难道是姑奶奶自己把阁楼打扫得那么干净的？好厉害。”

　　其他人沉默。

　　片刻后，老爷子问：“那只猫呢？就是她尸体旁边那只。”

　　老太太的侄子摇头：“它不让我们碰。我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姑姑的墓前。”

　　孙女：“那只猫好可爱，姑奶奶养得真好。”

　　老爷子：“……是啊，她要是在养自己时，能和养猫时一样好，也不至于……”

　　其实，此时的小绒毛就在他们家中，躲在狗窝里，想听他们视角的阁楼老太太故事。

　　很明显，两个孙辈对阁楼老太太基本一无所知。

　　侄子及其妻子知道一些，但并不想与别人多聊此话题。

　　唯独老爷子及其妻子，有可能在独处时深入聊。

　　小绒毛便等到了两位老人回到卧室独处时。

　　不负小绒毛的期待，两位老人确实聊了些小绒毛不知道的。

　　主要是老爷子在说，他的妻子只是当一个优秀的树洞。

　　老爷子说：

　　“她小时候真的很可爱。”

　　“父母去世后，如果不是有她陪着，我根本没有办法振作起来、早就放弃自己了。”

　　“所以她差点弄垮公司时，我并没有太恨她，因为那公司本也有她至少一半的功劳。”

　　“她从小就招猫喜欢，而且特别能捡到走丢的猫。”

　　“有一段时间，我跟她就是靠着她捡走失猫、获得失主感谢礼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