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我松一口气,他生气的时候变得很冷,常常有让我置身在冰窖里的错觉。
圣心医院一楼使用了落地窗,在外面能够看到里面忙碌的人们,他们穿梭在不同的舱室里,以正中央的十字架雕像中心,无数人路过那里,只有它在医院中央巍然不动。
我隐隐地明白,我不太愿意让自己停留下来。当我停下来时,我脑海里那些数据全部消失,被我心中的那片海占据。
它们掀起平静的浪潮,在我内心深处泛起涟漪。
我可以什么也不做,在家里坐上一天。我发现谢意时不时地看向我,他偶尔出门,我并不问他去做什么,在他出门之后,回来家里多了一盆白玫瑰。
“长官,现在并不是种玫瑰的季节。”我对他道。
如果放在阳台那里的话,现在是冬天,冬日的寒风会吹散它们的叶子,存活下来非常困难。
“可以放在家里养……据说不需要太多的阳光,”谢意对我道,又提了一句,“或者你做一个类似于太阳光的照明器。”
额。
他以为我什么都能做吗?虽然我确实能做出来,需要发电板和卫星感应器,连接到其他地方的光照进行反射……但是我不打算那么做。
“长官,我可以把它放我房间里吗?”我问道。
“林问柳,这是买给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谢意说。
我把这盆白玫瑰放进我房间,原本我没有事情做,由于这个生命体的到来,我有了一些事可做……每天观察它是否能发芽。
为它松松土、抓一些虫子,收集光照之类的……偶尔带它去散散步。
佩德兰冬日的阳光更加惨淡,为了维持它周围的温度,我给它做了一个光热罩,可以维持它正常生长的温度,在它发芽之后,我带它出门收集自然阳光。
直到我的身体情况彻底恢复,这样谢意才能放心,我才会恢复我的实验工作,尽管我很想看看张恒和阿尔敏在做什么。或许张恒的大丽花机器人已经更新了好几代,阿尔敏不知道在为什么忙碌。
我散步的地方在长官家附近的花园,这里常常收留醉酒的人们,它离圣心医院并不远,进入冬季之后这里什么花都没有,只剩下光秃秃的草丛。
值得看的或许是这里的雕像,这里拥有最大的忒尔斯神像。忒尔斯是掌管秩序和司法的女神,她身着长裙翻涌出自然的形状,高高的扬起头颅,眼睛蒙上一层纱布,纤细的手臂掌握着天平,天平两侧落在垂直的高度。
我常常坐在这里,由于离圣心医院很近,常常有病人会在这里散步。我又一次见到了伊布尔。
这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其他缘分。
她的白裙子非常显眼,我已经见过她,令我能够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她跟随护士来到这里,护士为她介绍忒尔斯神像。
这时我正在长椅上坐着,连同我带来的白玫瑰,有时,我为了玫瑰的生长,会给它浇灌一部分营养液。
察觉到我的目光,伊布尔朝我看过来,她在护士身后站着,巴掌大的脸朝我扭过来,她在看我为花草浇灌营养液。
尽管她什么都没有讲,她只是站在那里,足以让我的动作顿住,让我意识到什么。她黑白分明的双眼,瞳仁里的黑几乎要吞噬一切。
“……到时间了,我们下周再来这里散步。”我听见了护士这样对伊布尔说。
伊布尔并没有看司法女神,她点点头,跟在护士身后,她也没有注意身旁的人们,这一切对她来说似乎都没有吸引力。
第二周的同一时间,我再次来到这里,我再次见到了伊布尔,上次来的护士并不同,但是她讲的话和上一位护士相同,她们都给伊布尔介绍了这座花园的来历和历史。
或许她们有相同的任务……带领伊布尔来这里。
我看向她,她显然注意到了我,她的目光只是稍微停留,随之收回,看向天空的某一处,她并没有听护士讲话,而是在发呆。
这次我带来了两瓶营养液。
“……你好。”我突如其来的打招呼让护士吓了一跳,我朝护士微笑起来。
“你好,伊布尔……我可以和她讲几句话吗?我们之前见过面……伊布尔,你还记得我吗。”我开口道。
“……是你的朋友吗?”护士询问伊布尔,伊布尔没有讲话,她的眼珠迟缓地挪在我身上,对我的行为没有任何情绪可言。
“这是她的自由活动时间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她在这里待一会,一会就好。”我对护士道。
护士面上有些为难,“先生,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我需要时刻注意她的安全。”
“那没关系……您可以在一旁,伊布尔……可以吗。”我问道。
伊布尔看向我怀里的营养液,我猜她应该喜欢这个,可惜我没有带来其他口味,她像是一株枯瘦的树苗,这些或许能为她补充养分。
“伊布尔,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在弗朗家里见过,那时候你在拼积木,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这是我在养的白玫瑰,我想它也很高兴。”我将白玫瑰抱到她面前,尽管现在它只是一株玫瑰芽,刚从土里钻出来。
我抱着的玫瑰芽吸引了伊布尔的注意力,她微微低头,我注意到她在做这个动作时非常缓慢,像是不适应这么做,她盯着土壤中央的植物看。
“……”护士有些尴尬,在一旁对我解释道,“很抱歉,先生,她的语言能力有些问题,她常年待在地下室……您应该明白,她或许难以给予您回应。”
“没关系,”我微笑道,“她愿意看已经算是回应了……伊布尔,我经常在这里,已经碰到过你好几次……或许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希望下次我们还能再碰面。”
伊布尔十分安静,她只是盯着玫瑰芽看,我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尽管她已经二十岁,在我看来,她似乎更像一个孩子,在抬眼时掠过我怀里的营养液。
“这个……上次我发现了你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令我想起伊莱和克拉,请代我向她们问好。”我朝她微笑道。
我的内心难以平静,我担心我自私的赠予会给她带来困扰,如果我是为孩子买来她喜欢的糖果……那样还好。
这样的心情令我十分矛盾,当我与她对上目光时,我无法转移开,我意识到某种罪恶……在她面前用营养液浇花,这是一种罪恶。
我察觉到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类似于平静的挣扎情绪,她只停顿了一秒,接过了我手上的营养液。
“……谢谢。”我听见了她低低的嗓音。
我努力朝她微笑起来,在我的视线里,我察觉到,她接过这些营养液并没有和喜悦有关的情绪,更多的透出麻木感。
“你之后还会来这里吗,”我问她道,“我常常在这里,如果你不想听关于忒尔斯女神的介绍,可以来找我。我看过很多童话故事……如果你愿意听我讲故事的话,我会十分高兴。”
“………”伊布尔没有讲话,她只是看着我,眼底浓郁的黑色在眼下透出阴影,那一抹阴影像是太阳底下的沉色,难以消逝。
“很抱歉,先生,散步时间结束了。”护士对我道。
我看着伊布尔跟在护士身后离开,她并没有给我回应,我看着她的身影在人群之中消失。
我有些明白弗朗的心情,当我看见在黑暗之中生存的人们时,难以避免的产生弥赛亚-情结……这种想法带来的行为结果因为未知,常常令我陷入迷茫之中。
我耳边再次响起海浪的动静,风吹在海域上翻涌出浪潮。我回忆起拉美斯死时那一幕……那画面在我脑海里愈发的鲜明,令我在原地驻足。
或许……我不该有这种想法。
如果我没有产生怜悯心,没有帮助列恩,那么拉美斯不用承受那些苦难。他不会失去希望……哪怕只有恨,恨往往比爱更加深重,能够掩盖一切生活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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