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她对陛下起疑心,似乎也是因为凌烛一句话。
真是……赵瑛不禁暗暗恼怒,她怎么这么容易被骗?凌烛随便一两句话就叫她胡思乱想这么多天。
看她被耍的团团转,凌烛这厮肯定很得意吧?
赵瑛越想越气,愤愤离席。身后,凌烛举杯,与人谈笑甚欢。
“来!都为陛下干一杯!”
……
煤山镇。
三天丧事后,来帮忙的、看热闹的、吹吹打打的人终于都散去了,把外面搭的棚子也都拆了。木屋重归寂静,除了旁边新建了一座更大更宽敞的木屋外,和原来并无差别。
齐瑞明对屋外还在发愣的男人扬扬下巴,“咱们还得带上他?他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借着三天操办丧事的机会,两人算是把镇子底子个七七八八。小镇就这么点大,人又少,顶多二十来户人家,可以说这座镇子已经不剩什么秘密了。
目前来看,只有几处地方值得在意。
其一,镇中有一座废弃的类似庙宇一样的庞大院落,据老人们说以前叫乌坊,是供奉煤婆婆的。
他们还特地去看过,乌坊内阴森森的,一圈又一圈围墙,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正中央一口井,井盖大开,看着令人瘆得慌,不像是水井。镇上的人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至于那位煤婆婆,镇上的人褒贬不一。她以前应当是类似镇子守护灵一样的神仙,镇上的人还特地选了“乌女”去侍奉她。结果在那场大灾难里,煤婆婆没有保下镇里的人,乌女也都死了。之后就没什么人打理乌坊了,才导致乌坊荒废至今。
但据一些老人说,很久以前,那口井是封住的,也不知道是谁把井盖打开了。
第二件事就是那场大灾难了。
灾难发生在几十年前,大约三十多年?还是四十年?好多人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天降大雪,无数黑影在镇上穿行,镇上的人死伤无数,灾难过后,只剩伶仃数十人存活。
活下来的人家也不大来往了,零星散布在镇子各处,尽管有那么几户人家有联系,彼此嫁娶生了孩子,其余大多数好像都不抱什么希望了。要不是这次办丧事召集了一些,不少人甚至后半辈子都不会见上一面。
简直像是一座正在慢慢死去的小镇。
储梨和齐瑞明非常确定,一切的根源就在雪山之中,说不定就和他们当初看见的雪山山洞有关,只是当初他们急着走,没发现其中秘密罢了。
他们必须上山看看。
一直留在镇子里,只会和镇上的人一样,变成腐朽的烂木头。
唯一分歧就在于这位于家大少爷了。
这位于家大少爷心智不全,记忆近乎全无,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偏偏很不好糊弄。他知道自己妹妹死了,有人问起就说那是自己妹妹,让人把他妹妹带回来,再让他待下去,迟早被人发现他的古怪之处。
齐瑞明担忧他留在镇里是个祸害——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是谁呢,要是叫那批人的幕后指使利用就不好了。
他宁愿把他杀了,或者关在一个地方,不然上雪山后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还能护住另一个傻子?
储梨却道必须带于修谨上山,不光于修谨,黄参也要带走。这两人虽然许多事都不记得了,但说不定记忆能恢复呢?说不定他们故地重游能想起什么来呢?
齐瑞明拗不过她,也担忧贸然把人杀了会留下后患,便同意了。
这回上山,二人做了万全准备,衣物、水、干粮、取暖用的油和煤等等满满当当备了一车。
黄参不想去,他害怕上山,可他的亲人好友全都没了,煤山镇没有他的容身之处。齐瑞明与储梨以打断手脚威胁,他不想去也得去。
雪山仍如初见那般,肃静,冰冷,洁白得耀眼,白雪从云间攀着雾连到山尖,再从山尖尖一路渗到山脚。
储梨与齐瑞明站在镇口,望着远处绵延的雪山,心绪复杂难言。黄参不愿去,他们又何尝愿意?
可入镜人就是这样,为了活命,前面就是有刀山火海也必须趟一趟。
在看到雪山以后,于修谨——这个毁了容貌、失了记忆的男人陷入了无法自抑的恐惧中。他变得狂躁不安,浑身发颤,越往深处越抖得厉害,就像兔子见着老虎一样,要不是两人把他绑起来放在板车上拖着他走,他早就跑没影了。
“山上到底有什么?让他怕成这样?”储梨不解,他们在山中可没有见到鬼怪。
害怕雪山?
雪山确实可怕,走在山里的那种悲凉恐惧,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的。
齐瑞明不解:“莫非是他死在了这里,才这么害怕?”
但也不应该啊,下山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怕?难不成那时候他没想起来?
储梨却道,或许是他的记忆正在慢慢复苏的缘故。一直带着他,说不定他能记起所有事,到时作用不小。
镇上的人没有失去记忆,可对普通人来说,哪怕是几年前的事都不一定能想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那些镇民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她可不敢赌。
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在进山洞后的第二天,头天晚上,两人实在太累了,睡得很沉,醒来就发现黄参和那位大少爷都没了踪迹。
“不用找了。”储梨脸色阴沉拉住齐瑞明,外面天都暗了,他们睡了不止一晚上。她从昨晚吃剩的油纸包里捻了捻,扫一圈山洞,另一只手伸进熄灭的半温火堆里掏掏,放在鼻子下细细闻了闻,冷笑出声。
“这老匹夫,真是好胆量,敢对我们下药。”
齐瑞明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被骗了,还是被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看起来又傻又老实的人给骗了。他气得跺一下脚,很快冷静道:“都到这了,我们只有两个人,不能去追。”
风雪早就将逃离的脚印遮住,不留一丝痕迹。
储梨跟着点头,冰冷道:“他们还把东西都带走了。”剩下一点点口粮不知够不够捱三天的,炭更是只剩三斤有余——恐怕这老头还自得于自己留了余地,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吧?
两人脸色都很不好,还是不得不收拾东西下山去——不下山也没办法,他们可不想找死。
没走多远,两人都回过味来了。
黄参肯定不敢回镇子,这不就撞上他们了吗?
那……这两个人会去哪儿,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了。
不必多说,两人直奔山侧而去——黄参曾说他记得几十年前于家人进山时的路线,和醒来后下山的路不是同一条。两人便跟着走了,果真见到了不同的山洞。内里矿道幽邃,不知通往何处。
入镜人体力到底比那俩公子哥儿和中年大夫好些,一路追过去,天已经蒙蒙亮了。
终于又到了熟悉的山洞口。
洞口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着几包炒米和煤块。想来拖着那么大包袱前进还要带个傻子,对黄参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他们在山洞深处找到了黄参。
黄参年纪大了,要不是为了活命根本跑不了这么远。他发现两人竟然追了过来时,惊恐地拼命往里逃,被齐瑞明一把抓住衣领掼在地上。
“你还想跑哪儿去?”齐瑞明喘着粗气恶狠狠瞪他,“还有个人呢?那个傻子,他跑哪儿去了?”
黄参又是一哆嗦,储梨催促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颤抖指着被黑暗覆盖住的前方。
“他……他往里走了,我拉不住他。”
一到洞口,于少爷就突然发愣,然后疯了一样往里冲。他追到一半实在不敢再往里了,才停了下来。
储梨冰冷道:“他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会往里走?是不是你引他进去的?”
黄参连连摇头,可他也知道,这两位恶客肯定不会信了。
他被逼着往里走,那两个于家的远亲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生怕他又下药。
一直走……一直走……
黄参都不知道自己一把老骨头居然还能撑到现在,一盏油灯提在手中晃晃悠悠,看不清前路,眼里只剩一盏灯晕着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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