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要是回京后让同僚们知道他们被个小门小派的人围住就投降了,近卫这名号也不配戴在脑袋上。
白家人只能心惊胆战地等着。
他们都躲在大堂里,一半近卫守门,另一半在外截杀。
不多时,喊杀声渐渐逼近。
阿寄敏锐地发现守在门边的几个近卫脸色陡然变差,死死瞪着大门。
屋内更加安静。
堂屋大门窗户紧闭,点了几根大蜡烛,照得亮堂堂的发闷。
老人不断摩挲着厚背刀,面上展露出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凌厉凶狠。其他近卫也沉下脸,目光冰冷。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能听见心口跳得越来越厉害,好像随时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蓦地,一声惨叫,房门隔扇上陡然溅上一弯血迹。
几人腾地站起飞身出去。
“发生什么了?”阿寄抓紧老仆袖子,死死地盯住大门口。
剩下的三个近卫将阿寄牢牢围在正中,其中一人冷笑道:“这帮孙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歪门邪道,竟敢欺负到爷爷头上来了。”
另一人也道:“还是小心点,听说蜀地一带邪术多,别着了道。”
阿寄才知道,刚才溅上的血竟然是他们自己人的。
阿寄心猛地一紧:“不是说,他们……他们不要紧吗?”
近卫脸色更阴:“单凭武艺,外面那些的东西确没什么了不起的。”
老仆喃喃道:“他们肯定耍了花招。咱们刚来,人生地不熟,这群人一定耍了花招……”
话音刚落,“砰”一声巨响,大门破碎,紧接着,方才出去的某个近卫被狠狠砸在地上。
阿寄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颤,看清地上的人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当他察觉到门外的古怪后,更是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老仆的衣襟。
刚才还是大白天,为什么现在……门外黑漆漆的?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近卫们也觉得古怪了,围在他身边慢慢后退,白家所有仆人连同妙华派三人紧随其后,几乎贴到了墙边。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门外的黑暗,好像那里随时会钻出一个可怕的怪物来。
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屋内更静。
有时候,寂静比惨叫更令人害怕。就如此刻,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这时的安静不仅不能让人享受,反而像能把人淹死的一口寂静深井。阿寄用力抓紧老仆的衣襟,默默地看着不远处明亮的大蜡烛流下白色眼泪,他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来,明明没有被浸在水里,可他就是感觉自己要被淹死了。
不过……总觉得太安静了点,好像哪里不对劲。
阿寄沉默地抬起头,没说话,小心地从仆人怀里看向四周。
那些人也很紧张,有几个人额头都在冒汗,他好像能听到那些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不!等等!心跳!
阿寄忽然感觉全身都冰冷了。
老仆一直抱着他,把他抱得那么紧,他都没有听到老仆的心跳!
在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狂风呼啸着从破开的大门涌入,几根大蜡烛霎时熄灭,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而阿寄也感觉到了!搂住他的两条胳膊越来越冰冷,掐得越来越紧。他拼命挣扎,可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喊不出声音。
门外响起喊杀与刀剑相击时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内,阿寄被一双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的手死死勒住,用力往墙壁里拽。很快他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胸膛里涌出的血腥味不断上涌,弥漫在口里。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勒死。阿寄甚至联想到他被勒死以后断成三截的样子。
然而他终究算是幸运的。
在痛昏过去以前,他听到了一声无法形容的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由远及近,且越来越近,到最后像终于冲破了某个屏障一样冲开大门,光亮和闷闷的惨叫都彻底爆发出来。他在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得眼睛眯起来时,感觉到钳制住自己的手臂松开了。
他掉在了地上,不断咳嗽,眼前晕开一大片血色,之后,渐渐模糊。
阿寄终于昏了过去。
姜遗光身上还湿淋淋的,往下滴落雨水。几缕被水打湿的漆黑的发丝蜿蜒在脸侧,看上去很像黑色的眼泪。
但这终究是幻觉,他不会流泪。姜遗光收好剑,蹲下去,伸出手按在地面,似乎在召唤着什么。不多时,从房间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都涌出来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古怪毒虫。
那些毒虫源源不断涌到他掌心下又被掌心的蛊王吞噬,看起来就好像全部钻进了他身体里似的。
一旁,几个近卫略羞愧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姜遗光只说:“我知道了。”便让他们带其他人下去休息。
那些天成派的人的确动了歪心思,不光自己来,还请来不少心术不正的小门派。其中有些门派擅巫蛊,有些门派擅风水有些能炼小鬼等等。当然这些门派都是半吊子,不然他们早就发大财的发大财,灭门的灭门。
但这些人偏偏选择了白家。白家祖宅本就有古怪,被这么一搅和,什么魑魅魍魉全都跑出来了。近卫们根本不是在和天成派的人斗,而是在和已经被鬼附身的人打,怎么可能打得过?
要不是姜遗光回来的及时,他们也全都要死在这里。
被他救下的人都生出劫后余生之感,眼看大堂里的人都快走光了,近卫壮着胆子问:“公子,您为何去了这么久?”
姜遗光没回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确定了什么后道:“不该知道的别问。”
话音刚落,他便闪身出现在门外,一剑划过了正要和厚刀鬼离开的年轻男人喉咙。
师侄被杀,姓林的老人跳起来:“你干什……”还没说完,他就惊呆在原地。
男人被划过喉咙,居然一滴血都不见,轻飘飘落在地上,好像一截早就被蛀虫掏空了的干木头。
老人浑身毛都炸起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姜遗光收起剑,冷淡道:“他早就死了,如今这个是内奸,和里面的瑞叔一样。”
瑞叔就是一直抱着阿寄的老仆,方才将它杀死后姜遗光低头仔细翻找了一通,发现这老仆身上些微不对劲。而这种异样在厚刀鬼的师侄上也同样出现过。
姓林的老人心有余悸,和小女儿对视一眼,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怕又惊,脸色发白。等他们转过头,见着大雨下的可怖情形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大雨中,大堂前的院里砖石平整,横七竖八躺了少说几十具尸体,无一不血肉模糊,凑近了还能闻到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和雨水潮湿混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
这些都是被姜遗光用毒虫毒死的……
老人来不及为师侄难过,带着女儿匆匆走了。
想到刚才姜公子的神情他就感觉害怕。
虽然他也是江湖中人,手里也有不少人命。但他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这样的杀性,能面对这么多人的死去还毫无波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姜遗光冒雨在庭院里转了一圈:“九十五个。”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一个小小的门派,能叫来这么多人?”
近卫忙解释他们都是冲着妙华派的宝刀来的,可能还有其他门派的人。
姜遗光摇摇头:“不止。”
他随意将身边一具尸体踢翻过正面,露出肿胀模糊的脸,剑尖示意某处:“你看。”
近卫蹲下去要碰,被姜遗光拦了:“直接碰有毒。”说着剑尖一挑,那个缝在衣襟上的小小绣纹布料被剜了下来。
近卫定睛一看,失声:“又是赤月教?”
姜遗光:“真没想到,短短几日,赤月教已经跑到了这边来。”
那近卫自知失职,一句也不敢多说。
姜遗光道:“这些人身上找找,有没有什么有用的。如果没有,就拉到空旷的地方烧了吧,一具一具烧,想来也不会引起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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