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苏漾推开了身前的黎鲛,低头收回视线,“我喝醉了。”
“喝醉了就回峰好好休息。”云桦嗓音变冷,“来人,送苏峰主回去醒醒酒。”
“不用。”苏漾转身,走下台阶,“我还能走。”
黎鲛愣愣看着苏漾远去的背影。恐惧感将她完全笼罩。
雪月峰春风依旧,草木摇曳,到处都是熟悉的风景。
可到处都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她记忆中的苏漾,会放声大笑、会口无遮拦惹她生气......
但绝不会留给她这样落寞的背影。
还有那样一句落寞的话。
“江月白死了,死了很多年了,你现在回来,这里没有你想见的人......”
之后的一句,苏漾用密语说给了她:
“没有能保护你的人。”
......
雪月峰上的每棵树都挂满了彩绸。
廊下摇晃着红色的灯笼,照亮窗纸上贴着的“囍”字。
屋子里的狼藉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萤火灯的碎片被扫走,墙上的挂字也都不见踪影。
只剩下热烈燃烧的喜烛。
黎鲛坐在这片红色的光里,想起了多年前的夜晚——
那晚,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坐着,看着满院的喜庆。
她那时已经下定决心要走。
可她还是在临走前,独自一人穿上了那身嫁衣。
她其实很想、很想亲眼看一看,江月白身穿喜服来娶她的模样。
她一个人站在镜前,看着镜里身穿红裙的自己。
很美。
可惜江月白看不到。
她正要脱了嫁衣,却听到叩门声。
她觉得奇怪,她明明已经遣散了雪月峰的所有弟子。
黎鲛打开门,一盏暖黄色的灯亮在黑夜里。
她看到渊儿从灯后探出脑袋:“终于做好啦!”
黎鲛连忙转头擦了眼角的泪,再重新转过来:“傻小子,你怎么能这个时候来!”
“给师娘的新婚礼物啊,”穆离渊认真解释,“差点没赶上,再晚一天就不算新婚礼物了。”
“那你就不会天亮再来?”黎鲛嘴上埋怨,手上还是接过了灯。
“天亮了,这灯就不亮了。”
黎鲛看着那盏灯,心里想:若真等天亮了,渊儿也就见不到她了。
她有很多话想让渊儿带给江月白,可最后只说出了一句:
“你要好好听你师尊的话。”
黎鲛知道,江月白在几个徒弟面前,永远是无所不能的样子。
但私底下却经常会因为教不好他们难过。
只是从来没让他们看到过。
黎鲛从回忆里抽神,起身走到窗边。
她推开窗扇,冷风扑面。
无星无月,也没有故人影。
她刚要关窗,却看到风里飘来一阵淡红色的烟,猛然钻进了房内!
她差点惊叫出声,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窗扇合上,一个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黎鲛愣了愣:“......秦峰主?”
她离山的时候,秦嫣刚来投奔沧澜门。两人虽然相识,但并没有太多交集。
“听我说!”秦嫣语速很快,“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水也不能喝,不论是谁给的,都不要相信。”
黎鲛问:“为什么?有人要给我下毒?”
秦嫣甩手给门窗上都贴了隐息符,这才转过身:“不是下毒,但比毒更厉害。”
黎鲛:“是什么东西?”
“锁情。”秦嫣道,“锁情珠。”
“锁......情......?”黎鲛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锁情珠可以一分两半,一半是‘控情’、一半是‘忠情’。”秦嫣解释道,“服了‘忠情’那一半的人,会永生永世钟爱另一个,任其摆布。”
黎鲛恍然大悟,震惊道:“你是说......云桦要给我吃‘锁情珠’?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秦嫣抿唇叹气,低声说:“从我这里拿的。”
黎鲛睁大眼睛:“你......”
“当年江月白只身前去魔界,让我帮他炼制了能瞬时恢复所有内力的秘药,那药很难炼,我没说过,但他知道那药来得不容易。”秦嫣说,“后来天机秘境大开,他拿到锁情珠,我以为他是要给晚衣的,结果他是给我的。所以我早就看出来他一心赴死换仙门安宁,什么都安排好了。”
伏墟山洞里,江月白曾和秦嫣说过一句“秦峰主,谢谢你。”
秦嫣这辈子只会怼人,被她骂的人多了,很少有人对她说“谢谢”两个字。
她也不擅长回那种话。
江月白当然了解她的脾气,但还是郑重和她道了谢。
或者说,道了别。
秦嫣师从医圣,一直对外号称“十四岁深受情伤”,被渣男残忍辜负,并放出狠话,说等下次天机秘境开启,她要第一个杀进去取到锁情珠,喂给渣男,让他把欠自己的全偿还回来!
可真当江月白将锁情珠交给她作答谢的时候,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她根本没有要报复的渣男,只有一个让她懵懵懂懂的男人——那是个身体不好、脾气古怪的男人。
但偏偏让她觉得有趣。
那人在她十四岁时出现在她生命里,昙花一现,在她还没满十五岁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甚至都还没搞清楚,自己对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感情,对方就已经死了。
她很生气,一气之下拜入了医圣的师门。
她要好好搞搞清楚,人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救不回来了?
她炼了无数种秘药,追着修士当她的实验对象,一度害得多人中毒,让医圣名声不保。
后来医圣也死了,她更想不开了。
人为什么要死呢。
但她现在想开了。人终归是要有一死的。
她只愿她死的时候,能和当年的江月白一样坦然无憾。
“当年江月白身死,沧澜令不知去向。”秦嫣继续和黎鲛解释,“很多人都觉得,既然江月白将天机剑留给了云桦,肯定也把沧澜令留给了云桦。但是没有。”
“没有?”黎鲛惊讶,“所以,沧澜令不在云桦手里?”
秦嫣摇头,又道:“我甚至还怀疑过,那把天机剑也是假的,因为云桦主持的第一届仙门武宴预演,那把剑没有刺|进玄魄试剑石。”
黎鲛好奇:“后来呢。”
“可后来,我又觉得云桦是在做戏给二十六家看。因为在正式的仙门武宴上,他的天机剑又插|进了玄魄试剑石,让试剑石灯芯整整连亮一个月!”秦嫣皱眉回忆,“先用‘天机剑是假的’这个传言吸引仙门百家的注意,又在流言蜚语的顶点,当众破了这个谣言。这个招数高明是高明,但我总觉得这不像是云桦会做出的事。”
“我也觉得不像,云桦不会冒这种险。”黎鲛认同秦嫣最后一句话,“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性格。他做事一向谨小慎微,宁愿放弃很多机会,也绝对不敢冒险一试,因为他怕出错受罚。”
黎鲛很了解云桦,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试炼比拼,云桦永远是最怕试错的那一个。
但每次失去机会之后,他又会无限懊恼,懊恼风光都被他人夺尽,懊恼人与人的气运不公,他自己永远是最倒霉的那个,万事万物都,求不得。
“那样大开大合的行事风格,”秦嫣说,“倒很像江月白的手笔。”
“你是说,”黎鲛问,“是月白哥哥临死前教他这样做的?”
秦嫣笑了一下:“就算江月白真的教了,他也不会照做,他没那个胆子。”
黎鲛疑惑:“那到底是谁在暗中帮他?”
“这么多年了,没人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嫣摇头,又想起什么,“对了,说回沧澜令,云桦当时手上没有沧澜令,没法调动十八峰,他便给各峰主颁发了新的令,名叫‘舒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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