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江月白抽回手,把话说得很直白坚决,“从前逍遥世间,或许常有风流犯错,我道歉,但那都是从前,如今我避世而居潜心修行,想要悟透清心剑法,凡俗种种,我都已厌烦,不想再碰。”
烛火昏暗,但江月白还是清楚地看到对方脸色僵硬了一下。
“当然,你也不用担心,”江月白保证道,“你是什么人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如果你愿意留下,往后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如果不愿留在此处,我会给你一笔银钱,足够你们生活。”
穆离渊很久没说话,深呼吸了几口,才略带颤音地喃喃:“师尊......”
虽然对此人刚接触自己几天就亲昵叫师尊这个行为不很适应,但江月白理解对方大抵是因为自己的话太直白而难过,于是努力把面色放温柔了些,叹了口气:“我说了,我会对你们负责的......”
“师尊说从前常有风流犯错......”穆离渊话音颤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极为艰难,“真......真的吗?”
江月白皱眉,忽然有点不耐烦。
难道他夸下海口说了一句“我会负责”,就彻底被缠上了?还有义务把之前千百年的旧事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跟这个人反思分析一遍?
“我随口一说,你别太较真。”江月白放了左手捏着的茶杯,往屋门口走,“往事太多,我大都记不清了。时辰不早,你休息吧。”
刚走到门口,忽然耳边凉风一扫,接到了一道带着哭腔的传音:
“阁主!阁主救命!那个怪物又回来了!阁、阁主你快回来呀呜呜呜!它好凶我们打不过啊啊啊!”
江月白掐断了传音。
空山这臭小子怎么还哭上了?!
出门没走几步又收到了一道传音,这回是凝露的。
凝露倒是没哭,语气镇定:
“阁主!那个怪物把我们暴揍一顿之后又消失了!”
“涟波殿内有十八件武器摔碎,三十本剑谱损毁,您的佩剑剑柄也被怪物啃了一个牙印。”
江月白听得心在滴血,回了一道传音:“空山没事吧,怎么哭了。”
“没有。”凝露认真严肃回道,“他躲得很远,躲在水池里,是被我给捞出来打哭的。”
江月白:“......”
空山与凝露日日闹矛盾,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一打就打得头破血流,着实不让人省心。
江月白走出了院门,忽然又想起什么,步履匆匆转身往回走。
穆离渊正站在门口安静地望着他,背后微弱的烛火笼罩出身形——来时江月白明明看到对方个子很高,可此刻背光而立的身形很颓丧,失魂落魄的。
“你与孩子今夜不要出门,安心歇息,”江月白快速说,“我回山上看看。”
“是那个怪物回来了吗。”穆离渊问。
江月白点头。
“会来这里吗。”穆离渊小声问。
“我会吩咐巡逻守卫守好尘涧谷,”江月白道,“应当不会有事的。”
“可是......”穆离渊欲言又止。
江月白保持着耐心站在原地,接了他的话:“可是怎么?”
穆离渊犹豫很久,才轻声说:“我好怕......”
“不必怕。”江月白安慰道,“外面有巡逻守卫,我回去之后会发传音通知长老们,让他们加派人手......”
“我知道了。”穆离渊嗓音暗淡,“仙君回吧。”
漏风的木门关上了,从破烂木缝里透出的点烛光也熄灭了。
江月白看着在自己面前关上的门,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
他心内泛起一丝冷笑。
这人居然还想和他玩欲擒故纵,那就别怪他反过去玩一玩当个教训了。
......
空山被凝露揍得鼻青脸肿。
“好姐姐,别打了!”他趴在凝露脚边连连讨饶,“我错了!我已经认错了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只是怪物来袭的时候他一个紧张跳进了水池里,怎么就惹得凝露这样一顿凶猛的暴打。
他已经道了歉认了错,凝露反而打得更狠了。
比刚刚那个怪物下手还狠。
“你是不是被、被怪物附体了啊!”空山抱住自己脑袋。
凝露猛地停住了手,俯身下来,神秘兮兮地低声说:“我在试验。”
空山仰起鼻青眼肿的脸:“试验什么啊......试验我多扛打吗?”
“试验阁主到底有没有真的爱上那个女人。”凝露的拳头都已经渗了血,可脸上的表情依旧认真正经,“如果阁主在一刻钟之内回到山上,证明他还没有爱上她。如果阁主在一刻钟之内没有回山,证明他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你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嘛!”空山对自己挨的这顿打非常不服气,“你就算不打哭我,阁主也会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啊!涟波殿里有阁主视若珍宝的剑!还有阁主这么多年收集来的各种宝贝剑谱!怪物来作乱,阁主肯定心急如焚啊!”
“不,一,定,哦。”凝露缓缓说,“在阁主心中,山下那个女人的分量,很可能比全部这些加起来还要重。”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才出现多久!”空山断然否定,对神神叨叨的凝露感到气愤,“全缥缈阁的高手都被阁主吩咐驻守在山下山谷了,现在山下可比山上安全多了!阁主又不是傻子!哪里更需要他还会判断不出吗!”
“爱情令人智昏。”凝露道,“这里的东西再重要,奈何不会装可怜,可是山下的那个却很会,你以为她是为什么穿那么破?”
“凝露,我觉得你是话本传奇看多了。”空山替凝露的精神状况感到深深担忧,“哪有那么玄乎,不信我们赌一个月值夜,我输了替你站一个月夜岗,我赌阁主不出一炷香时间就会回来。”
凝露缓慢认真的语气里隐隐带着丝兴奋:“那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江月白在萧瑟寒风里站了一会儿,重新走上前,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四周残花落叶飘零,冷风呼啸似鬼嚎。屋子破旧,门窗都在透风,房顶的碎瓦还被掀飞了几片。
江月白记得自己那日明明吩咐了空山挑一间好点的屋子,现在这屋子却一副要塌了的模样。
江月白在心里思考着,面前这幅景象,这到底是空山没有认真按照他的吩咐办事,还是这个擅长伪装的人故意装可怜把屋子搞破给他看,
最后得出了“应当是后者”的结论。
毕竟空山那个小屁孩只是脑子笨,但人是老实的。可这个带孩子的人很不老实,满口谎话,没一句真言。
正腹诽时,忽然面前的门打开了——
夜深无月,唯有几点远远的星辰。
幽暗之中,江月白只能看到对方解开飘散的长发,还有那双隐有微光的眼眸。
“仙君怎么还在这里......”穆离渊的嗓音极度暗哑,“回山上看看你的徒弟们吧,他们更需要你......”
江月白:“......”
又来。
欲拒还迎是吧?方才扭捏着示弱,现在又摆出一副冷淡模样,反倒成了自己上赶着进门一样。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江月白语气还是温和,做出要转身的模样,“那我就走了。”
“别!”穆离渊忙说,“别走......”
江月白回过头。
穆离渊对上江月白视线时又垂下了眼,小声说:“我不是想让师尊走,只是怕缠得紧了,惹师尊厌烦......”
江月白心道这倒是真的,他方才已经有点厌烦了。
对方倒还有自知之明,抵消了那点厌烦。
“行了,夜里不安全,我留下陪你。”江月白叹口气,登上了台阶,“你睡,我坐着。”
穆离渊转身看着他:“师尊今晚真的不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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