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掌门的亲传徒弟,却被其他峰的弟子疏远排挤,他喜欢玩,却没人和他玩,只能自己玩,只有师哥纪砚不嫌弃他,虽然总是打他欺负他,但是唯一愿意带他玩的人。
苏漾抬脚踢了他一下,穆离渊被踢得翻了个面,从趴着变成仰躺着。
“不是不来看你,”苏漾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叹了口气,“他在给你重写剑谱,觉都顾不上睡,马上开春历练了,你没剑谱怎么练剑啊。”
听到这些话,穆离渊瞬间不想死了。
他的师尊心里还是有他的!
既然他上次没有被打死,那么这次也不能被冻死。
夜深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雪。
穆离渊胡思乱想着跪得昏沉,连什么时候歪倒睡着了都不记得。
晚风吹过,他闻到冷冽的薄香。
他睁开眼,灯笼光影朦胧,只看到江月白落满霜雪的黑发。
他立刻重新闭上眼!
冰凉的白衣贴着他的脸,他埋在江月白的胸口,能听到心跳的轻微震颤。
他装睡,因为这个待遇太难得。
师尊居然来抱他了!
果然跪在雪里受的这点苦是值得的!
谁能像他这样躺在整个三界最最最厉害的北辰仙君怀里?
放眼全天下,三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而他就是三根指头中的一个,这是无与伦比的地位!
江月白抱着他回了房间。
暖炉已经点上,热水也已经放好。
微凉的手触到他的皮肤,替他脱了寒雪浸湿的衣衫,将他放进温暖的浴盆。
木梳沾了温水,江月白坐在浴盆边,替他梳着冻硬结霜的长发,带着薄茧的指腹偶尔擦过他的侧脸与耳后......
他仍然一动不动。
他犯了错,如今只有装作冻病了醒不过来,才能逃过惩罚。
每次他生病的时候,师尊看他的眼神便不会再那般冰冷了。
而是浅淡无言的温柔。
他喜欢那样的眼神。
江月白替他梳顺了结冰的长发,放下了梳子。
室内陷入了安静。
穆离渊猜不到师尊在做什么,也许是在找擦手用的巾帕。
总不可能是在无声地看他。
片刻的安静后,他听到江月白淡淡的嗓音在耳后响起:“我知道你醒着,自己洗。”
穆离渊吓得呛了一口水,慌忙睁开眼睛。
垂帘撩起又放下,江月白已经离开。
他懊恼地捂住脸——啊,完蛋!罪加一等!这回绝对要再继续罚跪外加去打扫半个月的校场了!
师兄估计要嘲笑死他。
他心神不宁地洗好身子,穿上衣服,拉开帘子。
江月白正坐在远处桌边,肩头积雪未尽,仍然散发着冷夜的寒气。
“过来。”江月白背对着他说。
穆离渊小心翼翼地朝着桌边挪过去,提前就摆好可怜兮兮的认错架势:“徒儿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偷偷下山,再不敢......”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因为他看到桌上放着一包桃花酥。
师尊回来这么晚,竟是去为他买了桃花酥!
穆离渊奔到桌前,迫不及待地撕开纸包——小小的桃花一朵一朵,酥脆金黄的焦层、软糯溢出的馅心、浓郁的花香......
他咽了下口水,抬起头:“我、我可以吃吗?”
江月白说:“都是你的。”
有什么比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再吃一包心心念念很久的好吃的更幸福的事情呢?
穆离渊坐在桌边,大口嚼着点心,垂下的两条腿都在开心地晃荡。
江月白瞧着他:“就那么好吃么。”
他鼓着腮帮子点头:“嗯嗯!好吃!”
房间里烛火单薄,光线沿着江月白鼻梁的线条抚过,像一层纱,显得清冷的侧脸有几分温柔。
江月白似乎极浅地笑了一下。
穆离渊没有看清。
因为桃花酥太好吃了。
他捡着纸包里的碎屑,意犹未尽,看到师尊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又是什么哇?”
也是好吃的吗?
“安神散。”江月白道,“最近还做噩梦么。”
穆离渊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他看到师尊的眸色重新变得寒冷。
江月白问:“梦到什么了。”
他赶忙放下手里的纸包,努力回忆着:“醒来就记不清了,只记得......梦到了一个战场......”
江月白问:“还有么。”
“好像还有很多人......”穆离渊又想起来一些,“他们围在四周......说要......”
江月白微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他被这种眼神看得害怕,声音有些发颤:“说要......杀了我......”
他拼命想要说出更多,他不想让师尊失望,他想看师尊的眼神里重新带点笑。
可江月白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噩梦而已,”江月白将装着安神散的盒子推给他,“按时服药就没事了。”
他连忙用力点头!
他会听话的。
师尊说过,他的父母被魔族杀害,他是被仙门修士从魔窟里救出来的。
那些噩梦里围杀他的黑影,通通都是恶毒的魔。
他迟早有一天会杀光天下魔。
为了复仇。
更为了让师尊开心。
桌上燃烧的红烛融化成一滩血泪,四周的桌椅门窗都崩裂成乱石碎屑、散作滔天的尘埃!
“要杀光天下魔......”
“杀光天下魔......”
“杀......魔......”
他疯了般默念着这些话。
他是沧澜门的弟子、是仙门正道、是江月白最引以为傲的徒弟!
他要剗恶锄奸!他要斩妖除魔!他要......
他怎么可能会是魔???!
狂风卷过,旌旗飘摇,黄沙漫天。
仙门二十六家坐镇,谪仙台九千里石阶站满了人!
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新奇与厌恨的眼神像一把把利刃,扎得他遍体鳞伤。
他被捆在尖刺遍布的谪仙柱上,咒法锁链勒得他浑身渗血。
他不觉得痛,只感到冷。
极度的冷。
“仙门弟子改修魔道,你可知罪。”
“觊觎仙门圣宝,不惜残害同门,你可知罪?”
“妖林试炼大开杀戒,屠戮无辜性命,你可知罪!”
仙风道骨的白须长者宣读着他罪无可赦的恶行、重复着他不能辩解的罪状。
四下一片怒吼与叫好。
“不......”穆离渊干裂渗血的双唇艰难颤动,“我......我没有......”
但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汹涌的叫喊下。
乌云蔽日,疾风忽停,嘈杂逐渐寂静。
拥挤的人潮开始退避,为远方的来人让出道路。
晦暗风沙中出现了一点白影。
方才耀武扬威的戒律仙长们此刻皆朝来人方向躬了身,恭恭敬敬行礼:“北辰仙君。”
穆离渊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捆着他的锁链发出摩擦剐蹭的声响。
师尊来了......
他的师尊来了......
师尊终于来救他了!
他知道自己模样狼狈,但看到江月白走近时,还是用尽力气对师尊露出了一个笑:“师......”
身前忽然一片冰凉。
死寂一瞬,谪仙台下骤然爆发雷鸣般的鼓掌欢呼!
穆离渊愣了下,而后缓缓低下头——
那把他无比熟悉的风雪夜归,已然狠狠贯穿了他的身躯!
“师尊......”他笑容凝固的双唇间涌出大股鲜血,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
丹府在剑锋下碎裂,滚烫的东西在体内缓缓漫开。
黑红色的魔气顺着风雪夜归的剑身涌出,弥漫成四散的雾霭。
......魔气?
穆离渊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竟然......真的是魔。
魔气在瞬息之间遍布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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