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韶真转着轮椅到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时候走,”短短几刻,柳韶真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吩咐伙计去备好车马。”
“明天。”江月白说。
“好。”柳韶真点头。
而后抬起头——
“那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穆离渊微微皱眉。
觉得柳韶真这句话有些突如其来的奇怪。
“一晚上时间做什么?”他问。
“做答应过我的事。”柳韶真的视线越过挡在中间的穆离渊,看着江月白,“你对我的承诺,可还没做到。”
穆离渊莫名感到柳韶真的气场有些不对。
那是一种描述不出来的,但他很熟悉的......
他还没想清楚,就听江月白开了口。
“当然会做到。”江月白的嗓音还是淡淡的,伸手拉住了穆离渊的手腕——这个小动作也许只是因为穆离渊挡了视线,但温和的触感还是瞬间让神经紧绷的穆离渊安了心。
“我说过要替你严惩下毒的凶手,为你报仇。”江月白走到了柳韶真身前,“是这件事吧。”
“毒药放在后院池塘边,那是你的小跟班整日洗衣洗碗的地方,那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去过。”柳韶真道,“那包毒药甚至就是他配的,这件事你很清楚。”
穆离渊呼吸有点急促。
“嗯,”江月白说,“我清楚。”
“可你说不是他,那日的饭菜除了他就只有惜容碰过,”柳韶真继续说,“他配的毒药里用到了惜容种的花的花蕊,惜容醒的那天医馆就着了火,若非因为一招不成再想下招,很难有这样的巧合,如果真凶不是你身后这位,”柳韶真转头看向远处的回廊,“那就是你买回来那位。”
“嗯,”江月白的态度还是平和的,“有道理。”
远处的惜容已经脸色煞白。
他跌跌撞撞走下台阶,口中喃喃:“不是的......”
“所以你想我怎么惩罚他们呢。”江月白问。
“凶手可是想要其他人的命。”柳韶真用力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明白了。”江月白点点头。
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雕刻花纹的弯刀。
刀鞘刻着狼族的图腾。
是景驰的刀。
穆离渊盯着这把刀看,神色有些僵硬。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月白竟然已经和景驰亲密到了交换信物的地步......?
“这把刀足够锋利,可以杀死这里任何一个人,”江月白将锋利弯刀的刀柄一端递给柳韶真,语调仍是和缓的,“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那你就亲自来惩罚害你至此的真凶,如何。”
院中几人都对这话感到几分讶异。
柳韶真似乎也有点吃惊,接过刀后久久于原处愣神。
江月白转了身朝屋内走,跨上台阶后打了个响指——像是在召唤某个能听懂口号和手势的动物。
景驰披着毛氅出了屋子,单边耳坠在夜晚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穆离渊刚朝着江月白和景驰的方向转头,
身前凶光一闪,柳韶真已经拿刀向着他心口狠狠刺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穆离渊来不及做任何伪装和掩藏了,魂魄里的魔气直接冲破了手掌爆炸,震开了刀锋。
汹涌的魔气收不住,霎时冲起几丈高的气浪!
远处的惜容见状转身便跑。
柳韶真余光一瞥,直接甩手一刀飞出——
锋利的弯刀穿透了惜容的身体!
一声尖锐的惨叫后,惜容身形消散。
衣衫破碎后,躯体化作了一阵流血的妖雾,又汇聚成一条流血的黑鳞长蛇。
长蛇以恐怖的速度飞速穿梭草丛,血红的信子猛然伸长,钩子一般缠住了柳韶真的轮椅。
大力一拉——
柳韶真随着轮椅的倾翻向前摔倒。可摔出轮椅时,他单腿支撑住了身体。
而后稳稳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柳韶真双手结印。
巨幅天幕般的屏障拔地而起!蒸腾着灵光飘散的符文,将此地一圈圈围困了起来。
拦住了想走之人的去路。
极度杀气弥漫的时刻是极度寂静的。
只有散漫甚至轻佻的几声鼓掌,
缓缓响起,回荡在晚风里。
“精彩。”江月白放下鼓掌的手,微微笑着说,“小小一个医馆,有人,有妖,有仙,有魔,这场好戏精彩绝伦。”
穆离渊立刻把还在散发魔气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可强烈的魔气根本不是身体能挡住的。
一切变故始于江月白拿出的那把杀人刀。
——那仿佛是一个厌烦了此地尽是虚伪假面之人的一刀了结。
穆离渊隔着数人远远望着江月白。
不知道这场好戏是不是为了引他暴露魔族身份的试探。
他最怕江月白知道他是魔。
因为那是干干净净的江月白最厌恶嫌弃的东西。
“玉轩仙君鹤鸣九皋,”江月白却根本没看他,撩袍坐在廊下栏杆,话说给另一个人,“在穷乡僻壤做个大夫,有点屈才了。”
柳韶真周身灵光熠熠,身侧出现了一只玄鸟虚影,在仙气缭绕里仰头长鸣。
“毒药舍得往自己身上用,”江月白慢条斯理地说,“还以为仙君路走多了,喜欢被人推着。”
“你别再骗我了。”柳韶真的语气不再是往常的轻松愉悦,而是低沉的,“你不姓岱,也不是什么云游四方的医者。你早在两百年前就出现在过伏墟山,你根本不是普通人。”
“两百年前你出生了么,”江月白用了很温柔的口吻,“韶真。”
“我没出生,但有的是人出生了。”柳韶真拿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我用天机令牌传讯,很快各路仙门大能都会汇集于此,你一直想隐瞒起来的身份,马上就藏不住了。”
“想要什么。”江月白轻声说,“别拐弯抹角了,我给你。”
几千年来拿“身份暴露”这件事要挟江月白的人数不胜数。
猜出他身份不简单且在极力掩藏着身份的时候,总会有人想以此得到些什么。
可他们不知道,
江月白的真实身份,其实根本不畏惧任何要挟。
但江月白每次还是会满足他们的愿望。
就像父母总会满足孩童的无理取闹一样。
上苍也总会施舍给干枯的草木一点雨水。
“我对其余人下的毒都是能解的,”柳韶真说,“但给我自己下的毒是真的。”
穆离渊和院中几个吓傻了的伙计听到这句,皆是面色一变。
可江月白只是很轻微地挑了下眉。
“这是最毒的毒药,无解的毒药,”柳韶真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笑,像是一个苦笑,“服下之后只有半月可活。”
穆离渊惊诧又费解,心里略微计算了一下:从下毒事件至今,已有十余天了,若柳韶真说的是真的,那他最多只剩下三日寿命......
难道是下毒时失了手,此刻想要江月白出手相救?
可是柳韶真顶多能猜到江月白是“因仇家追杀或其他原因而隐姓埋名的高手”,应当还猜不到“北辰仙君”这层身份吧?
若剧毒无解,他自己本人也身为仙门高手都无能无力,何况别人?
他怎么就能笃定,江月白一定能满足得了他提出的愿望要求呢?
“幼时初遇,你和我说你是医者,云游四方是为救你的爱人,”柳韶真话说得很慢,似乎回忆得很认真,“也救遇到的所有可怜人。”
他停顿一下,抬起头:“我如今要死了,足够可怜了吗?”
江月白没有接话。
“这医馆其实是为你建的,院子也是为你盖的,花花草草都是为你种的,”柳韶真一字一句说着,“我的愿望不大,也不想真的杀人,只想在没人打扰、只有彼此的地方,你像爱人一样,陪我到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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