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轻缓空灵,薛错飞到一半,只觉得天昏地暗, 脚边出现了一个个黑色的漩涡,一盏一盏烛火点亮, 漩涡缓慢流动, 如同一个个小水洼。
树叶倒逆生长,树干加速腐败, 时间与秩序变得十分的混乱。
磅礴杂乱的道中,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路。
那路又窄又宽, 又长又短, 蜿蜒至烛光的深处,薛错有预感, 无论下一步踏进哪里, 他都会迎面撞神。
神不杀他。
但要是薛错自己被冲撞了, 便又是另一回事。
薛错汗出如浆, 背着乌龟壳, 在漩涡中心无路可去。
玄肇道:[小子, 我劝你不要走那条小路,上穷碧落下黄泉, 进去了, 可就出不来了]
薛错自然不会走, 他指尖悬着一张青色符箓,一瞬之后便有了决定。
“风。”
玄肇:[小心!]
青年的身影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那张青色的符箓带着一阵微风, 吹过漩涡, 他便踩着那一缕风, 踏过了小路。
玄肇自然也看到了,他十分吃惊:[极意自在功?你是南大君的传人?不,不对,你的身法差了一点意思,像个外门,你难道骗了什么孔雀公主?]
薛错差点掉下来,他哭笑不得,眼睛瞟到腾高的烛火,连忙将龟壳垫在脚底,当做滑板,一口气冲过十几个漩涡。玄肇的龟壳顿时沾了黑乎乎的汤汤水水,他气笑了:[你个小王八蛋!]
薛错拼命甩御风符箓,忙得不可开交。
玄肇闷哼一声,忽然,漩涡四周的蜡烛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烛火相连化作无边无际的火海。
玄肇心道不好,这东西俨然成了气候,他忙道:[快冲出去,这是胎中火,迟几步,你就要重新投胎了!]
薛错咬牙道:“我也想,但祂不想放我走。”
玄肇:[别怕,到我壳中躲上一躲]
“玄爷真是义薄云天。”
[客气客气。]
薛错一钻进来,玄肇便冷呵一声,龟壳化作流光,弹出一道弧线,却被骤然膨胀的胎火逼了回来,他被烧得龟壳通红,吃惊道:[这胎火是真的!]
薛错问道:“胎火?”
玄肇倒吸一口凉气,疑惑道:[轮回胎火,神亦可灭。可是那位轮回神女已经彻底陨落,世间如何还会有胎火,难道这东西得了轮回神女的传承?神女这么不挑的?]
轰——
胎火似乎听得明白,骤然旺盛,薛错被呛得连连后退,不停地流眼泪,他道:“玄爷,话不能乱说。”
玄肇也心知说错了话,心虚不言。一人一龟面面相觑,四周胎火熊熊,玄肇道:[你这次恐怕要折在这里,快给我一滴血]
“血?”
玄肇道:[你如今小命难保,我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你留下精血一滴,将我送出去,来日等我等到了有缘人,一步步教导他成为神道大能,再借你的血,养几个白胖娃娃出来,也算继承你的家业。对了,你快想几个好名字,我给你翻翻《问名书》]
薛错:“……”
玄肇见他脸色不好,又退而求其次,出主意说:[要不然你擦干净脸,以色/诱之,趁那东西意乱情迷,再趁机逃跑!]
薛错:“……”
玄肇:[我可不是说笑,当年有位大神就是如此逃出生天的!]
什么大神啊好不讲究。
玄肇说到一半,忽道:[又来一个,这帮子邪祟,还真是层出不穷,薛错,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趁还有气,一块说了吧]
天上飘落黑色的乌鸦羽毛,铺天盖地,黑色漩涡旁的烛火明明灭灭,变得不稳定起来。
薛错被夹在漩涡和乌鸦毛之间,动弹不得。
一抹圣洁的裙裾出现在他左侧,他立刻低头,听到那女子声音说道:“兀肆,这个孩子与我有缘,不如让给我?”
祂一把攥住薛错的肩膀,一股直透心底的热气从肩膀传入,另一手形如鸟爪,沾满香灰,搭着薛错的右肩膀,他顿时如坠冰窟。
那声音嘶哑难听,古怪至极:“落在我的地盘,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女子蹙眉:“我第一次开口问人要东西。”
那嘶哑的声音便是兀肆,他冷笑道:“你要我就得给?”
薛错道:“就是,就是。”
两道目光齐齐看过来,薛错打了个冷颤,连玄爷都不说话了。
薛错小脸黢黑,正色道:“两位尊神,小子姓薛,因为久仰四位大名,是以今夜特来瞻仰一下,谁能想到闻名不如见面,我一到这里,就知道两位才是这城里的天。”
他竖起大拇指,指指上面,似乎很是钦佩。
女子喜笑颜开,舔舔嘴唇:“这么说,你愿意跟我了?我定然用盐好好将你腌透。”
“嗯?”那嘶哑的声音重重哼了一声,飘落数片鸦羽:“他也与我有缘。”
“兀肆,看来你是不打算讲情面了。”
“轮回之火你都贪吃嚼不烂,他身上如此浓重的信仰,你还吃得下?我劝你好自为之。”
薛错顿时感觉身上冰火交替,神府仿佛要炸开一般,二神在他身上相争,他连忙道:“尊神,我有话要说。”
“说!”
薛错道:“如今我是二位尊神的阶下囚,若是弄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看不如这样。”
他不看二神真容,捡起地上的半个葫芦碎片,往里注了些水,生了把火,然后跳了进去,乖巧道:“我在这里洗涮干净,二位尊神有商有量,若是商量妥了,便知会一声,吃口热乎乎的,有汤有水的供奉。”
女子大悦,乌鸦神则愣在原地,恐怕也没有见过这么自觉的贡品。
薛错还问:“[舂姳]上神可有忌口?[兀肆]上神,口味咸淡?要不要我加些香料去去人味儿。”
舂姳娇柔道:“还是有些人味儿才正宗。”
兀肆却说:“人味腥膻,若要烹制,还是腊成肉干,或是细细切成臊子,烙成薄饼才好吃。”
舂姳啧了声,二神冷视对方,兀肆重重的一挥袍袖,无数的鸦羽包裹着 祂。
舂姳轻轻曲指,便见脚下浮现出无数的黑色小漩涡。
薛错一边助威,一边给自己擦洗,玄肇看的目瞪口呆,几次张口欲言,最后苍白无力地说:[你在煮自己之前,先把我扔出去]
薛错趴在葫芦边,幽幽道:[玄爷,龟苓膏对身体好,你我朋友一场,不要如此小气]
玄肇气的想活,半晌发现薛错的小动作:[你又想做什么?]
薛错将龟壳垫在脚底下,盘腿而坐,不管玄肇这个没良心的老头,他取下腰间悬着的雀翎,蘸着金水,在龟壳上绘制符箓。
他方才观望了半天这胎火,悟出一点道妙。
金水遇水不化,玄肇嘶了声,一缕胎火被引上龟壳,沿着符箓,形成独特的图案。
青年专心致志,一气呵成,他提笔按下,将符尾的最后一笔,与符头相连,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古文字。
薛错脸色泛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他撑着手臂往外看了一眼,拍龟壳:“玄爷,再试一次,冲出去。”
玄肇心知到了紧要关头,也不胡闹了,沉声道:[坐稳]
胎火熊熊,生灵生生灭灭,腐败后新生,新生后腐败。
忽然,一抹清新的绿色划过胎火,趁机钻出去,一缕细小的胎火恋恋不舍,跟着龟壳一起飞走。
他速度极快,只是瞬息,便远遁千里。
“想跑!”
一声怒斥。
薛错被震得口鼻流血,他随手拭去,拼命催动[极意自在功]逃了出去。
舂姳怒火冲冲,祂望着那个方向,本欲再追,却听嘭的一声。
一只只狐仙的大葫芦爆开,瞬间升起粉色的烟霞,舂姳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春心浮动,又强自按耐下来。
满天的黑乌鸦却不管不顾,嘎嘎乱叫,开始谈情说爱,当场生蛋,舂姳眉头蹙起,怒道:“兀肆,管管你的臭乌鸦!”
兀肆反斥:“你孤家寡人,见不得别鸟成双成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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