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会在意在蚂蚁面前显示出与众不同。
他只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愤怒让他的所有肢节都在暴动,这种愤怒来源甚至事实上没有对他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没有哪只蚂蚁不自量力地想要咬他一口。
他在学习人类的过程中,也理解了人类的审美,白殊在人类中属于顶尖的上层,如果他是食物会是所有掠食者愿意留到最后耐心品尝的那一个。
可这个让他食髓知味、甘心忍耐蛰伏的食物,即将被另一个充满腐臭味道的东西污染。
甚至,那个东西也会像他一样去触碰他。
一想到浑身上下都打着他的烙印,连一呼一吸间的气息都是献祭味道的食物,会被另一个东西拥有,越画屏体内的肢节就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刻,杀意到达了最顶峰。
如果他一定要和那个腐臭的气味在一起,被触碰、被亲吻、被拥抱。
——那不如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就吃了他。
彻底享用了祭品。
即便他只能得到短暂的欢愉,即便在他生出这股念头时,庞大的身躯就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抗拒。
甚至他会失去这数不尽的岁月里,唯一的祭品。
但要让白殊活着被别的东西沾染一丝一毫,他宁愿让他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生不死不灭,变成他的一部分。
与祂同在。
短短几秒,白殊就从盯着细线失神,到感受到越画屏身上传过来的杀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股冰冷的杀意出现的那一秒,他刚刚才清醒的脑子就在往下面坠落,下面是粘稠黑暗的如同沼泽一样的深渊,一点点带领着他的意识往下陷。
白殊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蝴蝶濒死前竭尽全力的一次振翅,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连一丝一毫想要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连拿出电棍的机会都没有。
他仿若整个人都陷入了那片粘腻活跃的沼泽群里,什么医院、怪物、人群通通消失不见,他的视线只能看到那片蠕动着的黑暗“沼泽”。
白殊从未像现在这样念头清晰,渴望拥抱那片沼泽、想要陷进去彻底和它融为一体,他恍若被蛊惑一般朝着那片蠕动的沼泽走去。
可现实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渐渐露出一种堪称朝圣般的崇敬。
走过去、拥抱它、和它成为密不可分的存在。
白殊在那片蠕动的黑暗沼泽中看到了它一闪而过的本体,一条巨大的色彩斑斓,充满了庄严肃穆感的蛇,在无数蛇尾的掩护下,它身上有一种超脱自然的神性。
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膜拜它。
白殊即将闭眼,走进那片黑暗沼泽里时,模糊的视线看到越画屏不急不缓地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里面充满了无机质的冷漠,连一丝悲悯都找不到。
冷漠无情地像来自九天之上的神明,对凡间的痛苦挣扎毫不在意。
白殊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抖了抖,很轻微的一下,一股火苗一样微弱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冒出。
他不想死,不想死在怪物手里。
更不想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去,怪物为他送行。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对生命宝贵的认知,他拿捏着他的生死,却对他的死活毫不在意,如同路边踩死的一只蚂蚁。
而他要死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这样诡异的怪物下。
白殊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用尽了他全身上下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来对抗那股蛊惑人心的力量,想要保持清醒。
可事实上,他的眼睛一点点合上,眼底的光几乎黯淡,全身的力量调动起来只够牙齿咬破嘴唇——他连这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白殊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他即将拥抱永恒,变成恒古不变的存在。
可就在他的身体彻底陷入蠕动的黑暗里时,白殊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疼痛,他的手臂被人紧紧攥住,嘴唇上传来吮吸濡湿的触感。
白殊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淡却又出色至极的脸。
他们离得极近,越画屏紧紧攥着他的手臂,脸颊贴近,贴着他的嘴唇吸食,伴随着的还有唾液混合着血液吞下的咕咚声。
白殊的脸长得过于精致,唇色却是淡淡的,显得那张脸十分冷漠,但他咬破嘴唇后,淡色的唇被鲜血浸湿,那点鲜艳的色彩就像雪白的画纸上落下的一点颜料。
那张漂亮冷漠的脸,顷刻间有了妖艳的视觉感,极大地冲击了视网膜。
尤其,流淌出的血液里还伴随着浓郁到前所未有的献祭香味。
周边的场景骤然变成了封闭的洗手间里,即便隔绝出了单独的空间,但越画屏还是不想让白殊这幅样子被别人看到。
哪怕路人只能看到一团空气。
白殊被吸食血液吸食得头昏脑胀,他唇瓣的每一个纹路都被细致地舔过,血液的味道已经残存得连气味都要消散了,但怪物并没有餍足,开始朝着他的唇齿而去。
越画屏从急迫地攥着白殊的手臂,舔舐那点血液时,就已经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比起吃了白殊,让他留在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
留下白殊,有源源不断的献祭味道时时刻刻都能享用,但要承担着一不小心就会被其他恶心气味污染的可能。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没允许过有旁的生物觊觎他的东西,他连这种可能性都不会允许它发生。
让白殊活着,注定会打破这条规则。
可即便如此。
他仍然愿意承担这点风险。
越画屏紧紧拥抱着白殊,蛇一样绞着他的身体,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他身体所有的感官都呼吸着白殊香甜的气息,品尝着他的味道,在这种切身拥有的体验里,沉浸得几乎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白殊有种快要缺氧的窒息感。
他的脖颈高高仰起,像个器具一样被吸食血液,身体被紧紧箍住,越画屏的手臂都用来揽着他的的腰,还从身体里放出了两根柔软的尾巴缠绕在他的躯体。
唇瓣被吮到有点淡淡的刺痛,他的嘴唇微微开合,他的味道被品尝了一遍又一遍。
白殊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越画屏身上的那种非人感,他的身体冷得没有一点生命特征,专注又沉浸地品尝白殊的味道,让他连呼吸都忘了。
或许他用来呼吸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白殊视线迷蒙地盯着卫生间里的白炽灯看,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留下生理性的泪水,那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就在快滴到地上时,一条色彩斑斓的尾巴飞快地舔舐掉了。
他是这个怪物的食物,浑身上下连身体里的血液都不得吸食干净。
那条尾巴舔舐掉他的眼泪后,又贴着他的颈部绕了一圈,乍一看像一条围巾一样,脖颈上流下的细汗,还有滑腻的肌肤都让那条尾巴像打开了新世界一般。
喜悦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只要它稍微用点力,人类那脆弱的脖颈就会被折断。
白殊心底升起一股近乎绝望的情绪,他的生命掌握在这个怪物的手里,只要他一个念头,他就会毫无反抗、悄无声息地死去。
反正怎样都是死,他为什么不能最后赌一把?
就算是被网住的蝴蝶,也会在蛛网里一直挣扎到生命消失的那一刻。
白殊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的身体被紧紧箍住,但他的手还能动。手伸进兜里拿出那根用来防身的电棍。
能麻痹一个成年男子的电量,能对怪物造成伤害吗?
白殊不知道,但他握紧了电棍,趁着越画屏还在迷恋地搜刮他嘴里的气息,快速把电棍抵在他身上,释放电流。
越画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短暂地从白殊嘴里退出来,低头看着那根抵在他身体上的电棍。
白殊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他的下颚僵硬地合不拢,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加大电棍所能蕴含的最大电流。
越画屏低头注意到了那根抵在他身上的电棍,他漆黑深邃的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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