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才从床上爬起来,他今天打算去医院看看萧承宇,据说他昨天住院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感冒引起的喉咙发炎。
正常到不能更正常的诊断,如果白殊没有看到他的眼镜片碾灭成灰的过程的话。
白殊起床时宿舍只有孙江还在睡,其他人都上课去了,没有惊动到他,洗漱过后就穿戴整齐地出门,他昨天提前跟萧承宇说了,今天直接打了出租坐到医院。
萧承宇在住院部输液,白殊对照着手机上发来的楼层号进入电梯,准备按楼层时,电梯里的几个年轻男女率先注意到了他,眼前一亮:“白殊!你也来看萧学长啊?”
他们都是A大学生会的,听说萧承宇得了流行性感冒,十分担心,便决定结伴来探望。
白殊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羽绒服后面有个帽子,帽子的边边有一圈白色的毛茸茸,里面搭配的白色毛衣遮住了下巴尖尖,衬得他整个人都柔软了一些,看着也不那么冷漠了。
这几个A大的学生这才敢跟他打招呼,往两边退让给他留了中间的位置。
白殊轻轻“嗯”了一声,收起手机。
萧承宇住院的楼层数在上层,电梯一点点上升,轿厢里有些安静,有人轻轻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最近还真的挺冷的。”
“可不是,看天气预报也没有这么冷啊。”
“可能今年冬天提前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缓解电梯里安静的气氛,白殊忍不住想,蛇不是都要冬眠的吗?
那个怪物为什么不用?
电梯到了楼层,几人鱼贯而出,找到萧承宇的病房敲门后走了进去。
萧承宇住的单人病房,脸色和精神都还不错,就是嗓子还不太说得出话,需要输几天液观察一下。
他重新换了一副眼镜,模样温和,见到他们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喜,说不出话就拿出手机打字让他们随便坐。
白殊找了个最边缘的角落坐着观察萧承宇的状态,他不能直截了当的问萧承宇有没有被怪物盯上。
人如果处在恐惧、隐隐不安的状态是能看出来的。
萧承宇说不了话,只能用手机打字但还是很健谈,和其他学生会成员气氛融洽,白殊在一旁静静看着。
萧承宇的状态比起昨天好了很多,昨天白殊看他时,他还一脸失神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怖幻觉里,脸色苍白,但今天他和一般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萧承宇没有被怪物盯上。
他可能只是在某一个时刻恰好引起了那个怪物的一丁点兴趣。
白殊收回打量的视线,一个洗好的苹果突然递到了他面前,抬眸就对上萧承宇含笑的视线。
萧承宇举着手机屏幕微笑。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
白殊拿着苹果沉默了几秒,他和萧承宇还有学生会都不熟,如果没有怪物那一遭,他确实不太可能来探望对方,想了想,诚恳道:“你昨天的样子看上去很吓人。”
其他人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眼神揶揄。
萧承宇喜欢白殊。
这是大半个学生会都知道的事,白殊在学生会不是骨干,就是一个普通成员,但学生会有什么活动都会叫上他,加不加分另说,但萧承宇的心思表现的很明显。
学生会的成员们倒没什么意见,萧承宇很公正,白殊也不争不抢。
而且每次活动或者开会都能看见白殊,也是一件非常养眼的事,连参加无聊会议都有了动力。
白殊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把苹果放在一边的柜子上:“我去趟洗手间。”
萧承宇脸上的表情僵硬,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
白殊走出房门,准备去洗手间晃一圈儿,然后以有事为由离开医院。
他刚走到了走廊拐角,就停下了脚步。
前方站着一个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外套,眉眼淡淡地抬眸望过来,他的眼瞳颜色很深,眼里似乎流动着粘稠黑暗的液体。
那股液体直勾勾盯着人时,足以将任何人卷进那股粘稠里,吞噬殆尽。
白殊脚步一顿,心脏骤然狂跳起来,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瞳孔剧缩。
越画屏脸色平静,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隐隐闪过一道流光。
他在遥远的地方闻到了白殊渐渐远去的气味,和那股……熟悉的发.情腐臭味。
他“看”到白殊和那个蚂蚁坐在一起,从学校到医院特地来找他。
蚂蚁和蚂蚁要相爱了吗。
越画屏的表情瞬间扭曲,肌肤下游走的细线像是要爆体而出。
第九章
白殊愣愣地站在原地,脚步像生根了一样难以迈出一步。
不是白殊不想动,而是他的身体僵硬得就像雕塑,身上铺了一层冷硬的石灰。
无边无际宛如海水一样的恐惧席卷而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眶里的瞳孔骤然紧缩,暴露了心跳过快的事实。
越画屏一尘不染地站在医院走廊,他的周身所有嘈杂的事物都像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喧闹和人潮远去,这一方空间里只有宛如死寂般的寂静,和肆意蔓延的恐惧。
他的眼睛,所有裸露出来的肌肤,脸部、脖颈、手背,都有一根根杂乱无序的活跃细线,那些细线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那些细线连接着身体,亲眼目睹这一幕,很容易让人产生他的骨骼、肌肤下的血肉组织里,甚至细小血管里充斥的不是血液,而是流动的粘稠细线。
它们一根根支撑起了这幅表面清冷、容貌优越的人形轮廓,提线木偶一般操纵着这幅躯体。
白殊的神情有些恍惚,医院走廊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脸上,豆大的冷汗顺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一路滑落到下颌。
一旦产生了这种联想,就像走在看不见的旅途上一脚滑进了深渊。
他的心脏叫嚣着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白殊盯着那些游动的活跃细线,那些有生命的物质,在他的注视下,它们的肆意横冲直撞的动作戛然而止。
时间定格般停下来,紧接着齐刷刷地像蛇一样弯曲,身体支起脑袋看起来。
别对视!!
移开视线!停止联想!
白殊的脑袋发出尖锐的轰鸣,那是大脑在遇到危险时发生的警告,他的意识想要扭头,身体却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白殊甚至不知道他在跟什么东西对视,是他还是它。
恐惧模糊了时间,白殊不知道从越画屏突然出现到现在过了多久,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可实际上走廊空挂着的摆钟才刚刚走过几秒钟而已。
白殊的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痛感感让他瞬间清醒,他不再看那谲异的细线,强迫自己去看越画屏。
哪怕裸露出的皮肤下有涌动的细线,越画屏这张脸仍然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惊艳感,清冷得像簌簌落下的冰棱状雪花,冷到了极致。
白殊此刻可以无比确定,越画屏不是人!
没有哪个人可以隔绝出一方空间,让周围人对他的状况视而不见,也没有哪个人能在身体的器官全由那些诡异细线组成的情况下还活着。
这幅让人见之心折的美丽皮囊,只是它用来隐藏本体的表象,体内是丝丝缕缕活跃的细线。
白殊咽了咽口水,手指放进兜里握紧了衣服里的电棍,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在不确定能听到心声的人是不是怪物前,他购买了这些防身用具。
但在此刻直面了怪物后,他第一次产生了渺小的
念头,在这样恐惧又未知的怪物前,人类的力量渺小得宛若尘埃。
可在这股近乎是绝望的念头之下,白殊却也感觉到了一种更为清晰的情绪——像是愤怒?
越画屏的意识空间里几乎掀起了一场龙卷风,在得出那个结论之后,他浑身上下每一条尾巴,鳞片都炸开了。
他像个被冒犯了领域的野兽,狂暴、躁动,疯狂想要发泄出那股不知名的怒气,这点怒气几乎能够冲昏他的头脑,让他不管不顾地暴露了自己非人的身份。
但其实他对于暴露身份这一点是持漠然的态度的,就像人不可能融入进蚂蚁的族群里,就算学着它们的行为模式生活。可超出蚂蚁想象的力量与庞大的身躯,都让他与蚂蚁的世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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