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瘪瘪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女人疲倦地摸了摸额头,眼中全是深红的血丝,她轻柔地拍打着李颖的背哄道:“娘亲错了,颖儿不哭,不哭,都是娘亲不对,颖儿是乖孩子。”
“请问李夫人在家吗?我是代楚家慰问李叔的楚晟。”听闻屋内说话声,楚晟敲了敲门。
女人蹙额站了起来,将桃花酥从李颖手中拿走放到案板上。
楚晟在外等了一会儿,屋内传来走动的声音,一神情疲惫的女人推开门。
她头发枯黄,时光流逝带走娇嫩的皮肤,双眼深陷进眼窝,却也不难看出昔日少女风华。
“李夫人安。”楚晟拱手一礼。
“是府上来的大人,请进吧。”李夫人慢慢侧过身让开路。
楚晟进屋环视一圈,屋内的装潢一如屋外,潦草简洁,椅子都凑不出几把。
他将包裹放在木桌上,上面有些坑洼,李夫人有些窘态地替楚晟拍了拍他桌前的灰,她起身想要去找帕子打扫一下,被楚晟止住了。
他二人按照惯例说了些你来我往的套话,楚晟突然看向一旁垫着脚想拿案板上桃花酥的李颖:“这是李叔的儿子?”
这也太小了些,不过五岁的样子。
“嗯,”李夫人的面容柔和下来,对李颖招招手:“颖儿,过来让晟爷看看。”
李颖皱着鼻子坐到李夫人身旁,目光落在桌上的点心包裹上,咬着指甲直勾勾地看。
但李夫人没开口,他也只是看着。
“颖儿是吧,喜欢糖吗?”楚晟将装花生糖的包裹打开,推到李颖面前道:“喜欢就去吃吧,我和你娘聊就行了。”
李颖见娘点头才揣起一整包糖往外去玩了。
“他这孩子,脑子不太好,晟爷别见怪。”李夫人看着李颖的背影,深陷的眼眶里温情脉脉。
楚晟将包着五十两银子的包裹放在李夫人面前道:“这是少爷的意思,李叔为楚家办事多年,照顾也是应该的。”
李夫人眼睛里沁出泪,扶着桌子就要给楚晟跪下,楚晟连忙把她拉起来:“夫人折煞我了,李叔资历老怎么也是我的前辈,哪里有前辈给后辈下跪的道理。”
李夫人用白色的袖子擦擦眼泪哽咽道:“多谢少爷和晟爷惦记。”
“李叔的遗体,夫人打算何时下葬,若有难处只管告诉我就是,少爷会为你们做主,往后生活有什么困难,也只管上府上找我或者陈叔。”楚晟道。
谈及李树的后事,李夫人眼泪止住几分。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礼记》)
李树至少要殡殓三日,过了头七才能下葬。
一日招魂,二日小殓,三日大殓。
在第一日时,已经进行了第一次袭尸,李树的尸体已经被沐浴过穿上三层衣服。
小殓大殓分别是第二三次袭尸,小殓裹上十九层衣服,大殓裹上三十层。
若要来探查尸体,最好就在小殓之前,不然小殓大殓一过,再要提及验尸实在遭人口舌。
“当家生前喜欢佛经,曾和我说若有天离去也想效仿高僧火化舍利子,”李夫人说着从桌旁小箱子里拿出一本泛黄佛经摊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释义和感悟:“不过丧殡这样的大事,我还是等着守灵时和亲戚们商量。”
楚晟这才发现在这间屋子角落里供奉着一尊古朴的木佛像,佛像之前的小祭坛还燃着几炷香,他仔细留意了佛经上的字迹发觉确实是李树的笔迹。
“当家的爱看书,”李夫人将几缕头发拢到耳后轻轻说:“可惜我不识字,他说的话啊那些,我从来听不懂。”
楚晟告辞李夫人后赶回府上,天色已经渐晚了,他心里觉得有些事蹊跷,况且明日就是李树小殓,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来不及请示直接推开书房的门,正提笔的楚瑾竖起手指朝他嘘了一声。
楚瑾指指趴在一旁睡着的楚瑀,无奈摇摇头。
“出去说。”楚瑾起身轻轻移开椅子,走时取下木施上的狐裘外套盖到楚瑀身上。
关上门后,楚瑀睁开眼睛隔着窗纸看着两人的身影,裹着衣服懒懒打了个哈欠又闭上眼睛。
“信佛?”听完楚晟的话后,楚瑾嗤笑一声揶揄道:“这你也信?”
楚晟自然也不信:“不过她家里确实有佛像,看起来年头已久不似新做的,佛经上的字迹也确实和李树一模一样。”
“火葬,”临近隆冬的风开始变得刺骨,楚瑾不住咳嗽了两声:“毁尸灭迹,既然仵作没有在李树身上发现伤痕,那么我可以肯定。”
楚瑾将衣领拢好望着天边隐约出现轮廓的月亮,语气平淡如水:“他是被毒杀的。”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楚瑾和楚晟同时回头看过去。
楚瑀走近他们,将那件厚厚的外套披到楚瑾身上乖巧说道:“外面冷。”
“知道冷还出来?”楚瑾笑眼看他:“困了就回房吧,一会儿陈叔会带个人去照顾你,往后去书斋定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好。”楚瑀依依不舍往正房走去,就是因为正房里有前几日从外邦引进来的壁炉,楚瑾考虑楚瑀养病才让他一直住在那里。
他走得有些慢,离了几米远又跑了回来,将楚瑾衣领掖好又将外套系紧才收回手。
“注意。”
“用得着你这个伤患提醒?”楚瑾哭笑不得。
楚晟一时竟觉得自己在这有些尴尬,他抬头望云一言不发。
待楚瑀离开,楚瑾冲楚晟点头:“立刻去县衙。”
胡县令在衙门书房里正准备收拾东西放衙,手下小吏突然来报楚家少爷来访。
楚家是玉京盘根错节的世族中不可小觑的一支,当今圣上一宠妃就是楚家出来的女儿,正是楚瑾二伯的嫡女。
玉京楚家是嫡系,但楚家并不只在玉京,楚瑾父亲一代有三房,楚父位居第三,大房在陵州为官,二房在京城也家大业大,女儿还被圣上看中入宫。
滔天富贵加上皇权交错,胡县令不敢怠慢立刻出门迎接。
“楚爷找我有何事,何必亲自来?”胡喆来到会客堂时,已有人为楚瑾楚晟斟好了茶。
胡喆眉头一皱斥责小吏:“你个没眼力见的,给二位爷倒的什么茶,去我房里取上好的毛尖。”
“胡大人懂茶,我二人也不是尤为好茶的雅客,就不必再麻烦了。”楚瑾出言止住,胡喆也就不勉强,他坐到楚瑾对面问道:“究竟何事值得楚爷亲自前来?”
他想起今日发现有人溺水身亡那事试探道:“莫不是因为府上李树溺亡一事何处有差错?”
“正是,”楚瑾垂眸端起茶轻抿一口:“李叔在楚家待了多年,对我也是一顶一的好,我听闻他溺亡一事也是心中悲痛。”
楚瑾适时低眉叹气,胡喆立刻上道地安慰起来。
“其实我二人今日来就是想问问李叔生前发生何事,怎么会无缘无故溺死在东街的苍河边?”楚晟道。
“这个……”胡喆一时也记不得仵作当时说了什么,便向小吏道:“叫王五来。”
王五正是今日给李树验尸的仵作,他行礼后道:“今日正是小人给李树验尸。”
“楚爷有事便问吧。”胡喆道。
“王仵作,李树死因可为溺死?身上无伤痕痕迹?”楚瑾道。
王五回忆道:“死者李树,今日酉时发现死于苍河边,尸体肿胀发白,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身体无殴打痕迹。”
“为何凭此就能认定李叔乃溺水身亡,若是死后被人抛下水不一样会有这些症状?”楚晟蹙额问道。
王五胸有成竹:“这位爷,我也是在这待了多年的老仵作了,是溺水还是死后抛尸也并非无经验。”
“死者李树口鼻和指缝皆有泥沙,且按压后口鼻腔出现大量泡沫,这些都是溺水身亡才有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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