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辞略微偏头,在裴千越耳边轻轻道:“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你要是不好好与我解释,我一定狠狠收拾你。”
裴千越:“好。”
风辞这才抬眼望向不远处那青年。
青年刚才受了他一剑,肩膀到手臂被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半衣袍。
他按着伤处,侧脸被溅上点点血珠,五官美得惊心:“你不该阻拦我。”
风辞冷冷看他:“你在我面前欺负我的人,我为何不拦。”
青年缓慢直起身体,那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飞快修复,破损的衣袍复原,很快,就连他衣袍上沾染的血色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风辞眉头蹙起:“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身体可没有自动复原的能力,他修为再高,活得再久,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可眼前这个。
没有神识,没有气息,不过是一具可以活动的空壳。
“你不该拦我。”
青年还是那句话。
“因为……”
青年抬起手,掌心灵力翻涌,虚空之中,浮现出一柄与风辞手中一模一样的纤细长剑。
他一寸寸拔出长剑,周身泛起的澎湃剑意如旋流般直冲云霄。
青年站在那旋流中心,雪亮剑身将他双眼映得森寒。
他遥遥望着风辞,平静道:“我,就是你。”
第44章
听了青年的话, 风辞只是淡淡一笑。
“说的什么屁话呢。”风辞唇角扬起,笑容却未达眼底,“一具什么也没有的躯壳, 不知被什么东西制成了傀儡,真以为你能与本座相提并论?”
他手中长剑一展,顿时金光大涨。
“——你也配。”
如果要萧承轩回忆自己此生见过最难忘的场面,这日的折剑山庄,这场令天地为之变色的斗法,必然名列前茅。
裴千越能成为阆风城主,并一手创立仙盟,稳坐仙盟盟主之位三百年, 自然不仅仅是因为他从千秋祖师那里得到的传承。身为修炼三千年的大妖, 纵观整个修真界, 或许都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他修为相提并论的人。
可当他身边这位少年终于出手, 萧承轩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天边轰鸣不断, 仿佛漫天阴云都集中在了折剑山庄上空。
而在那天幕之下, 三道身影打得难舍难分。每一道剑影都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挥剑产生的剑气当空落下, 将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哪怕轻轻挨上一下,都能瞬间要了人的性命。
身侧不断有碎石溅起,萧承轩扶着身旁弟子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嘶吼道:“躲……快躲!进屋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尚且清醒的弟子扶着已然昏迷的,跌跌撞撞往屋子里走。
萧承桓踉跄着来到萧承轩身边。
他方才离施阵弟子太近,也受到了阵法被破时的波及,摔得一瘸一拐, 清秀的脸上满是尘土,格外狼狈。
“兄长, 这两个人是——”
他话音未落,萧承轩忽然拼命朝他扑来。下一秒,一道剑气从天而降,二人原本站立的地方瞬间成了个深坑。
两兄弟翻滚至数丈之外,萧承桓脊背重重撞到地上,鼻息间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兄、兄长……”
方才那道剑气不巧落到二人身边,萧承轩以最快速度护着萧承桓躲开,却仍被些许剑气波及。
萧承轩浑身浴血,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先咳出了一大口血。
轰隆——
天边炸开一道惊雷,萧承桓的呼喊被淹没在这雷鸣中:“兄长!”
“……你哭丧呢。”好一会儿,萧承轩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他声音虚弱至极,说一句话又咳了好几下,“没事……死不了。”
原本秀丽雅致的江南庭院已经变作一片废墟,萧承轩翻身仰面倒在乱石堆上,望向天际那几道纠缠的光影:“承桓,你是对的。”
“啊?”萧承桓满脸泪水,没明白自家兄长忽然在说什么。
萧承轩自嘲般笑笑:“我竟然以为我有机会赢。”
人定胜天,说到底,不过是人族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
萧承轩闭上眼,脸上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这场雨,终于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变作倾盆大雨,沉沉雨幕中,绚烂的白光急速坠下,碰撞产生的气劲呈弧形激荡开。
碎石飞溅,尘埃四起。
风辞被击退数十丈,千秋剑用力刺入地面,划出一道极深的沟壑。
他一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这具身体太弱了。
平日里不觉得,此时真动起手来,才觉出了这具肉身的局限。这具普通少年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这么强的神魂之力。
风辞只觉脑中翁鸣作响,浑身的筋骨都在叫嚣着剧痛。
“主人……”
裴千越方才就落在他身旁不远处,他起身走到他面前,唇边同样有点点殷红。
但情况看上去比风辞好多了。
至少他还站得起来。
风辞按着胸口轻咳几声,试图起身却觉四肢使不上力,只能苦笑:“……好离谱啊。”
裴千越:“嗯?”
“你们一个修行三千年的大妖,一个有不死之身的傀儡……”风辞单膝跪地,侧脸被天边闪过的电光映得森白,“就欺负我是吧?”
打架都打得不痛快。
“主人别说话了。”裴千越抬手按在他背心,徐徐将灵力渡进去。
风辞抬眼看向前方,雷鸣电光中,身形纤细修长的青年在雨幕中缓缓站起身。
青年的伤势其实不比他轻。
方才的交手风辞便已经试探出,面前这东西继承了他全盛时期所有力量,拥有他的修为与武器,可也仅此而已。哪怕风辞现在使不出全力,与裴千越联手,收拾这东西按理说不成问题。
可棘手的是,这东西是不死之身。
青年撑着剑站起来,他身上各处都在往外渗血,浑身已被雨浇透了,雨水与血水在脚下混成一滩。可很快,他身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长剑一展,眸光沉静地望向面前这两人。
“还来吗?”
“……”风辞转头问裴千越,“我以前说话有这么气人吗?”
裴千越淡声道:“没有。”
风辞“哦”了声,放心了:“那就好。”
感觉到四肢渐渐恢复了些力气,风辞推开裴千越按在他背心的手,撑着对方手臂站起身:“省点力气吧。”
他手中长剑一展,冷道:“还有场硬仗等着打呢。”
“你还要拦我?”青年声音淡淡,“你应当看得出,我尚未尽全力。”
风辞:“那又如何?”
青年轻叹了一声:“此番我只想要折剑山庄上下八十条性命,你还有用处,不必在这里白白牺牲。”
“还有用处?”风辞眸光微动,“用处何在,是对你有用,还是对将你制造出的那个人?”
青年不答。
风辞也不在意,笑起来:“那我懂了。”
“那意思就是说……”他手中长剑忽然金光大涨,剑光倒映在他眼眸中,映出他明媚的笑颜,“我还不能死,对吧?”
风辞松开裴千越的手,手中长剑卷起雨幕狂风,猛地朝青年斩去。与他猜测得一样,当他放弃防守全力进攻后,青年的动作反倒迟疑起来。
——这人不敢杀他。
噗嗤一声,风辞一剑穿透青年的心口,用力一踏,将青年死死钉在地上。
他踩着自己这具昔日的肉身,脸上是冰冷肃杀的笑意。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陡然爆发的神魂之力让风辞几乎能听见自己筋骨一寸寸碎裂的声音,可他依旧笑着,仿佛剧痛带给他的不是痛苦,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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