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高悬时,二人抵达了姑苏城外。
纯白剑影当空落下, 裴千越搂着风辞在一处山崖之巅显出身形。
刚落地,风辞便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里就是昨日那梦境中,他所站立的地方。
抬眼望去,便能看见在那半山腰上,被重重树影遮蔽的古刹一角。
忽然有人在一旁喊:“城主,这边!”
风辞偏头看过去,那是一名模样俊秀的少年,正在朝他们招手。
“总算来了, 我都等了好久……”少年快步跑到近前, 话还没说完, 忙摆手, “我可没有不想等的意思, 也没有觉得城主您来得太晚的意思!”
他说着, 对上了裴千越面无表情的脸, 连忙闭了嘴, 规规矩矩朝他弯腰行礼:“见过城主。”
裴千越这才向风辞介绍:“薛唯。”
风辞问:“他就是你说派来盯着寒山寺的眼线?”
裴千越:“嗯。”
“可他……”
眼前这少年模样生得不错,但根骨平平,灵力低微, 大约才刚刚筑基,不太像是阆风城弟子。更何况,他身上完全没有其他阆风城弟子看见裴千越时的拘谨和畏惧,少年眸光很亮, 正好奇地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风辞这才注意到,裴千越依旧搂着他。
方才在剑上位置只有这么点, 这姿势也不算什么,此刻落了地,再这样就有点奇怪了。
风辞下意识挣动一下,可裴千越搂得很紧,他竟然没挣得开。
少年的眼神亮起来。
“……”风辞被他看得莫名不自在,咬牙,“可以放开我了吗?师、尊。”
在一切未明,肉身尚未找回之前,二人商定先不暴露风辞的身份。因此,他现在的身份依旧是裴千越的亲传弟子,陆景明。
风辞那两个字咬得很重,只见薛唯眨了眨眼,小小声道:“师徒诶。”
裴千越松开双臂,似乎不太乐意:“知道了,爱徒。”
“还是年上。”薛唯道,“嗑到了。”
风辞:“?”
裴千越:“……”
裴千越道:“说正事。”
“哦。”薛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几天我都在这附近盯着,寒山寺没什么异常,附近也没见到有什么古怪的人出没。今天收到城主的来信,我还特意找借口进了他们寺庙看一眼,一切都挺正常。除了……”
裴千越:“除了什么?”
“慧空那老和尚……不是,慧空大师我没见到,不知道在不在寺里。”
“……慧空大师平日里很少外出,我经常去找他,他还挺喜欢我的。今日接到城主传讯,就顺便在姑苏城里买了他最爱吃的点心,想去看他。可寺里的僧人说他不在,我问他在哪儿也不回答,想在寺中等等却被他们赶出来了。”
说到这里,薛唯纳闷地摸了摸下巴:“感觉有什么事瞒着不想被我发现似的。”
“的确有点古怪。”风辞道。
他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到悬崖边。
他们所在这座山崖正好就在寒山寺的对面,两山之间夹了条小河,风辞抬眼看了看天边的圆月,又闭眼感受了一下山崖之巅微微吹拂的夜风。
与在梦中所感受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唯独不一样的是,寒山寺并未敲钟。
风辞问:“寒山寺平日里会鸣钟吗?”
“当然会。”薛唯答道,“佛家都讲究晨钟暮鼓嘛,早晚都要敲一敲。今天我没注意,但这个时间……应该已经鸣过钟了吧。”
风辞:“这么早?”
“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啊?”薛唯挠了挠头发,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有每逢初一十五,要敲足一百零八下,得一直持续到午夜呢。”
他顿了顿,小声道:“其实有点扰民,我都睡不着觉。”
只有初一十五才会鸣钟一百零八下,可风辞在梦境中,分明听见了一百零八声钟响。
风辞又问:“今天什么日子?”
“十六。”薛唯生活在民间,对日子比风辞他们熟悉得多。他想也不想地答了,又有点恍惚,“咦,这么说来昨天是十五啊,我怎么好像没听见钟响……”
风辞若有所思地皱眉。
他已经没什么问题要问,裴千越便对薛唯吩咐:“你先回姑苏。”
薛唯的确和其他裴千越手下不同,在听见如此明确的命令后,竟然还敢多嘴问一句:“城主不需要我跟着吗?这一片我熟,可以给你们带路。”
裴千越:“滚。”
薛唯缩了缩脖子:“哦。”
他转身,不情不愿地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嘟囔了几句“肯定是嫌我瓦数太亮”、“这么凶还怎么追老婆”之类的话。
“……”风辞按了按眉心,“这孩子……”
裴千越平静道:“时常没规没矩,胡言乱语,不必理会。”
风辞望着那少年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片刻,但裴千越显然不想再过多讨论,于是也不再提了。
姑苏地处江南水乡,潺潺流水在山间流淌,汇入远处灯火通明的城池。
裴千越道:“主人很久没去过人间,等此间事了,我陪你去转转。”
风辞立于山崖之巅,眼底映着姑苏城的灯火,却摇头:“人间我可见得不少,什么样的都见过,大同小异,没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还是做正事吧。”
裴千越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风辞这会儿有心事,没有注意到。他往前走了半步,纵身一跃,身体像是被一阵清风托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如同在梦境中的场景一样,风辞很快看见了那座古朴斑驳的寺庙大门,以及在寺庙门前扫地的小和尚。
风辞在寺庙前落地,他的身后,裴千越也轻轻落地。
小和尚放下扫帚,朝他们快步走过来,行了个佛家之礼:“敢问两位仙尊法号,来寒山寺所为何事?”
和梦中相似的问话。
裴千越正想回答,风辞抬手拦了一下,问那小和尚:“住持大师在吗?”
小和尚态度依旧有礼有节:“住持大师外出未归,仙尊若要寻他,不妨改日再来。”
风辞追问:“慧空大师去哪儿了?”
小和尚:“小僧不知。”
风辞:“那他何时才会回来?”
小和尚:“小僧不知。”
“……”风辞默然片刻,笑着道,“那就可惜了,我师尊与慧空大师曾是故人,今日路过此地,本是想找慧空大师一叙,看来是没有这个缘分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可否让我们进去歇一歇脚?”
可小和尚仍是重复那句话:“住持大师外出未归,仙尊若要寻他,不妨改日再来。”
风辞眉头皱起,回头看了眼裴千越。
裴千越已有些不悦:“本座你也敢拦?”
小和尚:“敢问两位仙尊从何而来?”
裴千越:“阆风城。”
小和尚神情稍稍一变。
就在这时,寺庙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净安,怎么能怠慢贵客?下去吧。”
来者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僧人,小和尚双手合十应了声“是”,回到寺门前,捡起放在门边的扫帚,重新开始扫地。
“小僧净尘,这位想必就是裴城主吧。”年轻僧人迎上前来,解释道,“小寺归隐已久,寺中僧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还望裴城主恕罪。”
裴千越淡声问:“本座可以进了吗?”
“这是自然。”净尘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姿势,“裴城主请。”
二人这才踏上古刹前的石阶,经过寺门前时,风辞偏头看了眼那名叫净安的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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