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今天,听见风辞这么说,裴千越依旧没有立即回答。他双手撑在风辞身侧,原本想低头亲吻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在迟疑。
风辞微笑起来:“难不成你认为,我还会离开你?”
裴千越一怔。
换做三个月之前,风辞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他此生说过许多不走心的承诺,其中伤害最深的,大概要数三千年前,对裴千越说的那句“乖乖等我回来”。
因此,他不太敢向裴千越再承诺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
不是裴千越离不开他,是他压根离不开裴千越。
“你说了要补偿我的。”风辞道,“如果我想要的补偿,是再看到你这双眼睛呢?”
裴千越还是不说话。
风辞也没有催促,他攀着裴千越的手臂翻了个身,轻而易举就将两人位置调转。风辞伏在裴千越身上,学着在须弥世界自己惯用的语调,低声道:“裴小越,真的不肯吗?”
裴千越顺势搂住他的腰身,也笑起来:“喊我什么?”
风辞:“……”
又来了。
裴千越也不知对那个称呼有什么执念,总喜欢变着法哄他喊,偏偏须弥世界的风辞予取予求,什么过分的要求都答应过。
但风辞现在可不是那个小少年,他千秋圣尊不要面子的吗?
“得寸进尺,混账东西。”风辞笑骂,“不肯算了,本座才不——”
他说这话又想起身,裴千越连忙把人抱住:“我错了,主人别生气。”
“……听主人的。”
·
裴千越的眼睛当初以献祭形式被风辞取走,已与他的肉身融为一体,如今要还回来,只能靠风辞亲自施法。
可这种法术风辞从未用过,何况那双眼睛已离体三百余年,能不能顺利治好,风辞其实没有多少把握。
裴千越松口后,风辞又亲自去了趟巫医谷,泡在各类典籍里研究了好几日。
小半月后,才终于开始施法。
施法前,风辞兴师动众地在临仙台周围施了法,不让任何人靠近,又熄了寝殿内的所有烛灯,封了所有窗户,确保一点光也逐不进来。
就是当初挑战天道时,恐怕也没像现在这么紧张。
但真正的施法过程,还不到一炷香。
风辞收回充盈在掌心的灵力,小心翼翼观察裴千越的神情:“什么感觉,疼吗?难受吗?有排斥感吗?”
裴千越被他按在躺椅上,听言无奈地笑了:“别紧张,不疼。”
“那……”风辞抿了抿唇,手落在裴千越眼前的黑绸上,“那我揭开了?”
裴千越:“嗯。”
风辞身体前倾,解开系在裴千越脑后的黑绸。黑绸从他脸上滑落,后者闭着眼,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
风辞低头注视他,紧接着,那睫羽又轻轻颤了一下,缓慢睁开。
露出一双清透的淡金色眼眸。
风辞呼吸一滞。
也不知是不舒服,还是有些不适应,裴千越轻轻眨了眨眼,眉宇微蹙。风辞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注视着对方那眸光自下而上,一点点聚焦,最终对上了风辞的视线。
“如何?”风辞声音发紧,“看得见吗?”
裴千越不答。
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风辞,在轻微的刺痛感里,视野从模糊海渐变得清晰。
青年站在他面前,穿着一如他记忆中那般素白的衣袍,神情焦急万分。
以灵力视物,只能看见事物的大致轮廓,仿佛褪去一切色彩,世界只剩白茫茫的模糊影子。而如今,这片白茫的世界终于填补上了本该有的色彩和细节,就连青年的神情都生动起来。
裴千越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风辞又焦急地问了一次。
·
“能看见。”裴千越笑起来,眸光微微发亮,“你真好看。”
裴千越这双眼睛几百年没用过,想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他现在依旧不能长时间视物,眼睛十分畏光,碰到一点光线都会刺痛难忍。
风辞把萧却兼过两兄弟轮流抓来给裴千越看诊,确定这只是暂时的情况,才勉强安下心来。
至于为什么是勉强,自然是因为裴千越这个不省心的。
这家伙治疗之前还百般犹豫,治好之后比谁都开心,盯着风辞一看就是大半日,风辞说了好几次让他闭眼休息都当听不见。
“裴、千、越!”风辞忍无可忍呵斥道,“你再偷看,今晚别想上床。”
身旁,裴千越动作一滞,缓慢将拽下来一角的黑绸重新戴好了。
风辞担心裴千越用眼过度,影响恢复效果,便强制要求裴千越再把黑绸事上,挡住眼睛。可惜这人自制力实在不够,又或者压根就没想过要克制,总趁风辞不注意,悄悄揭开黑绸偷看他。
这会儿也是如此,风辞正在帮裴千越查阅他们离开这段时间的文书。
这本该是裴城主该做的活,风辞为了让他多休息,主动将活揽了下来。可惜对方并不体谅他这好心,趁风辞做正事的时候,偷摸看他。
还一个时辰看了好几次。
裴千越被训了一句,也没说什么,默默坐回椅子里,低垂若头,模样怎么看怎么委屈。
风辞可受不了他这模样,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放软了:“萧过说你至少还要再修养一月,不差这几天,乖。”
裴千越:“……嗯。”
声音还是很委屈。
风辞向来心软。裴千越这副模样,他哪里还有心思再做别的事。看了好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索性把手里的文书一丢,起身来到裴千越面前。
“没出息。”他轻笑一下,低头隔着黑绸亲了亲对方的眼睛,“都看了我三千年了,还没看腻呀?”
“不腻。”
那三千年,他见到的是沉睡不醒的风辞,哪比得上如今这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
风辞又道:“那在须弥世界不也看过了吗?”
“那不一样。”裴千越道,“区区凡人肉身,比不上你。”
须弥世界的他们虽然容貌与原本极其相似,但那毕竟不是本尊,只是风辞法术幻化的结果。这世上,哪有任何一具凡人肉身,比得上千秋圣尊的风姿。
风辞彻底没话说了。
他何尝不知道裴千越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对方这样,说不心疼是假的。风辞想了想,低下头,嘴唇沿着对方高挺的鼻梁下移,含住了那双柔软的唇瓣。
“……那我哄哄你?”
第二次用这种方式哄人,风辞依旧不太熟练。大殿之上光线昏暗,堆放在桌上的文书早就没人再管,只有衣物摩挲声在黑暗中回荡不绝。
风辞没一会儿就弄得浑身脱力,可偏偏被哄那人并不满足。
最是意乱情迷的时候,裴千越低声道:“我想看看你。”
“你……不、不行……”
风辞险些就要妥协,幸好在最后关头勉强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要哄他。
但裴千越惯会得寸进尺,他搂着风辞,凑过来讨好一般吻他:“最后看一眼好不好?今天都不看了。”
“……想看你。”
“主人……”
“好了。”风辞被他声声喊得心软,妥协地抬起手,“那说好了啊,只看一眼。”
眼前的黑绸滑落,世界重新填补出色彩。
裴千越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风辞。
原本纤尘不染的青年如今浑身都泛起薄薄一层红,一双眼睛蕴着水光,明媚淡艳。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侧过头不肯看他,露出一小截修长精致的脖颈。
素白的衣衫松散,一串红印从脖颈爬到耳后。
是刚被裴千越咬出来的。
视觉冲击比一切感官刺激更加汹涌,裴千越大脑空白一瞬,紧接着,风辞的神情也空白了。
大殿之上,空气静默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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