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号019 下(293)
两方不同户籍的通关者犹如打胜仗凯旋的将士重聚,虽然他们大多都没有在同一个战场碰过面,但他们都活下来了,回来了。
不论回忆多少次,那些生死一瞬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又感觉一幕幕就在眼前。
那场灾难造成的结果不是中国毁灭,是地球灭亡了。
其他国家也会设置虚拟世界,划分任务者,通关的会在自己的国家碎片上面居住。
如果没有那些被隔离保存的世界碎片,地球就是一片海洋,回归原始。
他们是中国区的任务者,通关者。
现在才出现两块碎片,连上了合并了,其他的还不知道在哪,都有哪些。
一无所知也好。
将来某一天,他们的家会像今天一样,突然就扩大了,迎来新的同胞。
陈仰瞥了瞥镇上的十一人,抛开阿缘,剩下的十人眼里都写着自己的归来日期。
很早就回来了的,眼神是沉淀的,平静的,苦痛遗憾全都退到了最深处,然而才回来没多久的,眼里会有安定不下来的慌意和疲惫。
譬如那个坐在最佳逃生通道位置的男人,他时不时神经质地颤抖一下,眼珠也在不停扫动。
这是任务者的后遗症,要靠时间来治愈。
那男人突然把头转向陈仰,问了一个问题:“世界末日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问题不只是问的陈仰,是问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大哥,你问这个干嘛?”韩星一骨碌从太师椅里爬起来,“不是什么事都要弄清楚,即便是一部成熟的大片,也不会什么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人生的电影也是这样。”
陈仰在内的其他人都没说话,其实他们也好奇过。
世界末日是通过任务提示那个途径知道的。他们都没有相关的记忆。
当年应该是个很平常的日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宅在家的宅在家,结婚的面试的……一切都很平常,灾难突然来临。
高等文明帮他们抽出意识的时候,删除了那部分可怕的经历,他们被送进虚拟世界,上班的还在上班,上学的还在上学……无缝连接。记忆没有任何被删减的痕迹。
“我感觉,”陈仰缓慢开口,“我们已知的是虚拟地球平稳运行,确定没问题就有了基因选拔,这个确定的时间肯定不会很长。”
“所以自己进任务世界的时候是几岁,差不多就能往前推出世界末日是什么时候来的,大概时间。”他停顿了一下,说。
陈仰没有去推,世界末日是哪天来临的,跟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没必要。
再说了,他已经和朝简走出那条尸横遍野的路,重新出发了。
“岛上好玩吗?”一个摇着蒲扇的大叔问陈仰。
“还行吧。”陈仰作为地主,十分谦虚,“房子是石头做的,树多,夏天待着凉快。”
大叔把蒲扇摇得更响,大背心下的肌肉很强壮:“我想去岛上避暑。”
“可以啊。”陈仰热情回应。
大叔来一句:“你对象也可以吗?”
“噗嗤”
有人憋不住地笑出声。
渐渐的,没有恶意的哄笑声音多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安逸。
陈仰的老脸微红,他碰碰朝简的腿:“你吱一声。”
“欢迎。”朝简扯了扯薄唇。
像一只被迫营业的高冷兽类,爪子还在捂着自己的珍宝。
没空调,夏天热得很,大家伙都打算等三伏天到了,就收拾收拾去岛上避暑。陈仰的态度是,他们随时都可以上岛,反正岛上的空房子有一圈,家具齐全,拎包就能入住。
当然,搞事情的不行。
陈仰发觉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恨不得他们这群人里有个厉鬼。
这完全是抓鬼抓习惯了,很难改。
陈仰跟朝简被留下来吃午饭,还是集体大餐,一张桌子坐不下就用两张桌子拼一块,十三人挨着坐。
碗筷很快就上了,菜没那么快,会做饭的都去厨房帮忙了。
“我锅里还热着菜呢。”陈仰接过阿缘递的水。
“是板栗烧野鸡!”门口乘凉的老头猛地冲一个方位喊,“老周,你取取经!取取经!”
叫老周的男人跟陈仰差不多大,老父亲气质,他在大爷流着哈喇子的期待下,唉声叹气地走到陈仰跟前,打听那道菜的技巧。
陈仰说:“我对象做的。”
老周偷瞄陈仰旁边那位帅得发光的小伙,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默默走开。
“给我纸笔。”
背后响起冷淡的声音,老周面上一喜,忙去拿那两样东西。
大家做完任务出来,人都佛系了,慈祥了,这个小朝先生回来一两年了,还是不随和,任务期间应该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种类型,而且很残暴,专攻人体的脆弱部位。幸好没遇到过。
老周回了下头,他看到小朝先生抓着陈先生的手,抓得很紧,他们之间似乎有个挺悲的故事。
陈仰任由朝简抓着自己,他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应老周。”毕竟那是他的独家秘方,去年研究出来的,能上得了台面的两道朝氏菜之一。
朝简摩挲他的手背:“有奖励?”
“那必须有。”陈仰笑。
朝简捏他手心:“晚上给我亲。”
陈仰的头往门外扭:“快看快看,老人家在搬石狮子玩,他的下盘很稳,会功夫,是个练家子。”
朝简的目光没有挪开半分,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陈仰。
陈仰被盯的腰部发麻:“好,给你亲。”
朝简的喉头亢奋地一动,嗓音里透着低哑的笑意:“哥哥,今晚别磕到我了,上次很疼,都红了。”
陈仰:“……”
这还嫌弃上了?陈仰把眼一闭,脸一扳:“不亲了!”
朝简掐他。
两人的气氛很紧很黏,别人插不进去。
大堂后面的帘子被放下来,阿缘往后院走,她想了会事,发现严挚杵在自己身边,不明所以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严挚有点窘迫,他挠挠头:“我是想问,你的两个朋友喝酒吗?”
阿缘微愣:“不知道。”
“我酿的果酒跟米酒都……很好喝,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严挚脱口而出一句,不等阿缘有反应,他就忙说,“跟我回家拿酒。”
“你要是有事忙的话,我就自己回去拿。”严挚又道,他有些急,粗大的骨节被他不停搓动,厚糙的掌心里都是汗。
阿缘正要说话,厨房里传出老周的声音,他问岛上来的两位客人有什么忌口和喜好。
“我也不是很清楚。”阿缘思考着说。
“老鸭汤是现成的,我炖了一上午,肉都烂了,味道也不错,他们应该会喜欢,那我就随便炒几个菜?”老周问道。
“行。”阿缘朝着后院的小门方向走,她走了几步,转身看还站在原地的傻大个,“走啊。”
严挚呆愣地张着嘴:“啊?”
“不是要拿酒吗?”阿缘扬声。
严挚用力点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小窝:“嗯!”
阿缘摇摇头,她回来后第一个认识的是严挚,他给过她很多帮助,人笨笨的,但是做事很勤快。
能活着回来的,哪个不是带着伤流着血,这一块那一块的伤疤,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没有。
笑的时候是一副纯真样,跟个大孩子似的。
走出客栈后院的小门,阿缘踏进阴凉的巷子里,她忽地问道:“严挚,你会酿葡萄酒吗?”
“会。”走在后面的严挚说,“都会。”
阿缘随手拨一下挂在墙上的花叶:“我种的葡萄长得很好,过段时间就熟了,到时候你教我酿酒。”
“可以的。”严挚看着她的脚后跟,没有看她的地方地方。
严挚的脚步一停,他偏身躲开拍过来的那只手。
韩星及时撑住墙才没摔成狗吃屎,他吐掉嘴边的翠绿叶子:“严挚啊严挚,你这么有能耐,在阿缘面前怎么连头不敢抬?”
“长得丑。”严挚说。
韩星翻白眼。
严挚追上前面的阿缘,韩星追着他,三人在巷子里形成了这么一种微妙的画面。
“严挚,喜欢就追啊。”韩星对着严挚的后脑勺说。
严挚看着阿缘的后脑勺:“她心里头有伤。”他的音量低下去,“还疼着。”
韩星一滞,他几个大步冲上去,拦住严挚:“我也挺喜欢阿缘的,她既柔弱又有韧劲,很招人。”
严挚的视线越过韩星,去看快要走出巷子的阿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