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号019 下(259)
“下来!”陈仰确定他掉下去,会在眨眼睛被咬死,吸干血。
文青的右手有点腐烂,指甲发黑,他嚼着口香糖,舌尖舔过变尖的牙齿,想喝血。
“还有八分钟,我们就能出去了。”陈仰耐心道。
“阿仰,我知道你的枪里还有一颗子弹,是给我留的吧。”文青慢悠悠道。
“……”陈仰抹脸,这其实是他稳妥的性子促使的,他留一颗子弹,是为了防止任务最后出现变数。
陈仰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说了出来,他知道文青很聪明,能分辨出他有没有撒谎。只要文青想那么做。
可文青显然不想,他笑的虚假又敷衍:“哦。”
陈仰说:“真的,别犯傻,你感染的症状不重,这八分钟里你不会彻底变异,你能活着出去。”
“我知道啊。”文青的笑容不变。
陈仰怕他掉下去,犹豫着走到墙边,仰视道:“你不想出去。”
文青轻哼:“我就是觉得没劲。”
陈仰听文青说过很多次类似的话了,他无声地叹气,人活着要有盼头,盼头就是前方的照明灯。
“你想想里奥,小敏,王先生,还有这个任务的其他人,别的任务里失败的那些人,他们都回不了家了。你现在能回家了,却要放弃。”陈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是想解绑身份号,想去终点。”文青蹲下来,腿在晃,“我又不想。”
陈仰的心跳冲到嗓子眼:“那就享受过程!”
“没意思。”文青摇头。
陈仰说:“现在没意思,不代表以后没意思。”他顿了顿,“也许你会遇到谈得来的朋友。”
文青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陈仰还没组织好语言,文青就用一句话刺了他一刀。
“几天前我在墙头跟你说我们是朋友了,那是我们在做游戏,你没看出来?”文青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陈仰要吐血了。
文青又站了起来:“让你误会了呢,我们只是普通队友而已。”
陈仰咽下一口老血:“文青。”
墙头的青年已经张开了手臂,刘海乱糟糟地吹起来,他没有再遮胎记。
“你往前走看看。”陈仰说。
“看什么?”文青嘴角含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恶趣味,他把有胎记的那边对着陈仰。
陈仰面不改色,即便是曾经的他,也不可能露出吃惊或恶心的表情:“看你想看的。”
“文字游戏吗?”文青欲要向后仰的姿势一停。
陈仰心里有多紧张,神情就有多随和:“对,文字游戏,很有意思。”
“听起来好像很好玩。”文青的眼睛一眯,他笑起来,“那我再往前走走。”
陈仰整个后背都湿了。
“阿仰,我们又是朋友了!”文青坐到墙头上面,对陈仰吹了一个粉色大泡泡,他的胎记乌黑丑陋,笑容有几分纯真。
那一刹那,陈仰拿到了这场走马灯的另外半块记忆碎片,获取了任务后半段的信息,跟他经历的一模一样。
陈仰的心头生出几分感慨,原来我曾经在文青想要停下的时候,推了他一把。
文青忘了,我也忘了。
陈仰长长地叹口气,耳边忽地吹过一股香风。
“小仰仰,你叹什么气啊?”
陈仰猛一回神,他发现自己在一辆公交车上面。
乔小姐坐在他身边。
第182章 走马灯
陈仰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曾经的文青长相嫩点,性格没变,处事作风也还是那样, 就连穿衣风格都没变化。
可乔小姐的变化挺大的, 她的旗袍, 大波浪长卷发,以及烈焰红唇都没了,而是高马尾,素颜, 黑色修身上衣配牛仔裤,火辣而干练。
身上也没有香水味, 只有淡淡的汗味。
陈仰印象里, 乔小姐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是雪白的,白得晃眼,真没想到曾经的她是太阳晒出来的小麦色,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白回来的。
“乔姐。”陈仰吐了口气,喊道。
乔小姐的一条手臂撑着椅背,眼尾上挑起了一个懒散的弧度:“嗯?”
陈仰心说,性格似乎变得不大,他正要看自己的身份号, 余光不经意地瞥到旁边过道, 拉开背包拉链的动作猛然顿住。
坐在过道那边的是个男人,很瘦,长得斯斯文文的,身上有股子干净又纯粹的书卷气,像教书先生。
陈仰听到自己的声音:“王宽友?”
王宽友摩挲着腿上的公文包,闻言转头:“啊。”
陈仰的呼吸, 王宽友竟然也是他过去的队友之一!
王宽友见陈仰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眼里的紧张不安快要溢出来了:“李先生,有发现?”
“没有。”陈仰发觉王宽友的状态没有老集村那次好。
而且……
陈仰的眼皮跳了跳,老集村是王宽友的第二个任务。但他通过这个任务的前半段记忆得知,王宽友在这个任务开始的时候,介绍自己是第四次做任务。
这就是说,老集村那时的王宽友被二次重置了。
陈仰沉沉地喘口气,以前的王宽友不一定就停在这里。
我已经在老集村送走过王宽友一回了,不可能曾经也送过一回,他想。
陈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将视线收回来扫视公交车厢,这一扫,他有了一种晕车的感觉。
公交车是纸扎的,不是白纸,而是报纸,全是报纸,一块一块地无缝连接在一起,密集恐惧症待在里面,能痛苦死。
车上的座位没有坐满,空了不少。
司机跟乘客都是纸人!
陈仰吞了口唾沫,这是他这场走马灯里的其中一站,已经发生过的,他进来只是回顾而已,人和事都已成定局。
可那种窒息感依旧清晰而强烈。
陈仰把手伸进背包里,捏着白卡的手发紧,二十三个队友,要坐二十三站。
每一站都会上来一只鬼,规则会随机指定一个任务者帮对方查出凶手,并将凶手的名字告诉司机。
那鬼就会在下一站下车。
如果答案错了,任务者就会变成纸人,坐在鬼的位置上面,被鬼附身。
而查找凶手的信息来源就是这辆报纸糊的公交,信息都在报纸上面。
每站的间隔时间都是一样的,五分钟。任务者查线索期间,其他队友可以帮忙,不能逼迫,要自愿才行。
这任务跟送快递有点像,既是单人任务,也是团体任务。
车里的纸人全是队友,他们任务失败死了,成了纸人。每个纸人的身上都有一只鬼。
现在存活的是六个人,陈仰在内的其中四人都完成任务了,还剩王宽友和乔小姐。
陈仰一点都不奇怪,队伍里就那两人是他的熟人,这是规则给他留的,准确来说,是他自己决定的。
因为朝简说曾经的他做过太多任务,多到数不清,所以不可能每个都让他回顾一遍,能回顾的,只会是在他这条路上留下的痕迹比较重的,比较多的人和事。
人生的一些重要节点吧。
节点回顾了,点亮了,记忆那条彩灯就会整个亮起来。
陈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乔小姐跟王宽友,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走马灯幻境比朝简要难过,现在才知道他想错了,弄反了。
朝简是疯着进最后一关的,人生只有他,走马灯也自然全是他,可他带给朝简的不止是幸福,还有苦痛,因此朝简走马灯的每一站都会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晴,一半阴。
朝简一站接一站地穿过,最后走出来的那个是病态的,残破不堪的朝简。
陈仰想,他的走马灯里有各色各样的人。
那规则希望他感受的东西就会和朝简有细微的不同,朝简要在一遍遍经历从天堂摔进地狱深渊之后,还能守住手中的那簇希望的火光,他应该是……不忘初心?
陈仰无声地呢喃:“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