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完,成顺帝便截断了话头,不耐道:“此事容后再议,你这一趟也累坏了,本来身子就不好,别操心那些琐事。”
为百姓办事,救民于水火,怎么能叫琐事?
但成顺帝这个人最怕麻烦,开凿运河耗时耗力,更重要的是耗费大量银两,在成顺帝看来,委实不划算。水灾年年都报上来,早就该习惯了,也就艰苦那么两三个月,后面不就慢慢恢复了嘛,有什么可修建改造的。
姬清见成顺帝根本不提治水一事,就像陆景深说的,除非大延遇到一位明君,已经没必要寄希望在成顺帝身上了。
不多时,内侍禀报,俞国公到了,正在殿门外候着。
姬清与陆景深让开位置,肃立一旁。
“让他给朕滚进来。”成顺帝板起脸。
俞国公白发长须,身上带着浓郁的檀香味,经年在道观待着,还真养出了几分道骨仙风的气质。
他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头垂得极低,颤颤巍巍地道:“老臣,叩见陛下。”
成顺帝居高临下,倾身俯视俞国公,“朕到没看出来,俞爱卿一把年纪,这心思倒是越活越大了?”
俞国公一惊,神色惶恐道:“陛下息怒,老臣实在不知犯了何事啊……”
又是一问三不知,又是装无辜,一个个都在他面前装无辜,都这么无辜,要律法作甚?成顺帝怒火中烧,伸手去抓镇纸,冷不防抓了个空,这才想起镇纸已经砸出去了,于是,他直接将姬清呈上来的那些证据,摔到俞国公身上,怒道:“你自己看。”
俞国公心口重重一跳,捡起蒋牧那张供状,展开来刚看了一眼,就听到成顺帝阴恻恻地道:“朕没想到俞爱卿闭门修仙多年,交友还挺广泛,这都交到江南去了?”
“老臣不敢,老臣云游四野,一则是为了磨砺道心,二则也是为了行善积德,也好早觅得大道,沿途遇到志趣相投之人,也仅仅一面之缘,谈不上交友。”
俞国公解释的滴水不漏,皇上没有提任何人,他也不提。但是成顺帝已起了猜忌之心,自然不信他的,冷笑一声,问出正题, “蒋牧说俞爱卿的那些道童这些年四处行走,借着游历天下的名义为你办事,办得什么大事?也说来予朕听听。”
“陛下息怒,这豢养私兵,老臣实在是担当不起啊!老臣招募这些人,不过是为了他日破碎虚空,保驾护航之用。此举也是为了陛下啊。”
老俞国公立刻以头抢地,哭得声情并茂,涕泪横流,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可谓真舍得下脸面。
成顺帝怒意缓了缓,神色难辨地看着他,问:“此话何解?”
“老臣当年游历途径宣州,曾受到蒋大人的款待,醉酒之时,恰巧听他泄漏了与山匪有些龌龊,老臣一时激愤,生出悲悯之心,便想引恶向善,度化这些山匪,为陛下积攒功德……”
他深知成顺帝的忌讳,便有意往玄学上靠,说得玄乎其玄。
修仙之人收揽信徒而已,怎么会跟私兵扯上联系呢。
众人脸上的表情各有不一,但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皇上信了。
成顺帝听他说完,果然表情缓和了下来,但他一向多疑,并未完全放松警惕,“这么说俞爱卿与那么山匪并无关系?”
“也不能说没关系,臣想要收揽他们,待他日破碎虚空之时为臣保驾护航。”
李大学士拱手一拜,道:“启禀陛下,臣有话要说。”
“李爱卿,有何见解?”
李大学士看向俞国公,道:“老臣听俞国公这口气是要找几个护卫?既然是找护卫,为何要数千之众?”
俞国公老神在在地道:“李大人有所不知,此事讲究仙缘,人数虽然看似不少,但真正能用的却只有那么十几人,老臣到时自会做筛选。”
成顺帝听完居然点了点头。
姬清皱起眉,恨不得大骂他们一个一派胡言,一个昏聩无能、不辨是非,但此时却不敢这么说,他顺着俞国公的话道:“俞国公求仙问道多年,应当知道大道争锋,强者适之的道理,如今国公大人找寻这么多有仙缘之人,就不怕抢了自己的仙缘,到头来一场空吗?”
俞潮正一时语噎,脑子快速转动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眼看着成顺帝也看向自己,按脆一拍脑壳道,“是老臣糊涂了,幸得昭王殿下点醒,功德无量啊……”
成顺帝闻言也想了不少,修仙他一个修炼就够了,玄机真人也说了仙道争锋,脱颖而出者少之又少,还夸朕有仙缘,既然如此,俞潮正一把年纪了,还是在府里安生歇息吧。
于是道:“俞爱卿,不论你动机如何,参与官匪勾结一事便已铸下大错,朕念你是初犯,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将道观拆除,道童都遣散了,不许在修仙问道。”
王阁老第一个拜道:“陛下圣明!”
这一判决可谓轻拿轻放,众人心里虽然不服,但金口玉言一出,也只能纷纷叩谢,大家心里也明白,单凭此,根本扳不倒树大根深的俞家。
此刻结果还是姬清突然出击,没给德贵妃反应的机会。
俞家敛财的白云观拆了,道童遣散,如今德贵妃就是想吹枕边风也晚了。
第88章 暗潮
那些道童都是俞潮正大力培养的,如今被迫转为暗线,道观也不复存在,行事难免诸多不便。
不管俞潮正心里有多翻江倒海,抑郁难平,表面上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面孔,连连应下,“老臣,叩谢陛下恩典……”
此事告一段落,成顺帝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向姬清,“你回京途中可有见到你三皇兄?”
姬清心里冷笑,姬睿龟缩在哪里他是没见到,但姬睿带过来围剿他的兵将可是一个不落都见了,想必这会儿正因为丢失羽林军而吓得不敢见父皇呢!说不定正在绞尽脑汁想借口呢。
心里思绪万千,但表面姬清一脸不明所以,纳闷道:“儿臣不曾见过,三皇兄也离开上京城了吗?”
成顺帝一噎,才道:“朕乍一听虔州传回来的噩耗,心中焦急,误以为你中了奸计,如今老三已经当了太子,也不能整日无所事事,朕便派他带了两千羽林军南下去寻你,也好沿途保护你二人的安全。”
姬清表面上一副感恩不尽的表情,“儿臣多谢父皇惦念,也辛苦太子皇兄了,还专程南下去找儿臣,可惜儿臣并没见到,大概是路走岔了,若是儿臣早一步知道,一定等着和皇兄一起回来。”
成顺帝点点头,欣慰道:“你如今已经懂事了,不比从前,以后多学学朝堂之事,要多听你太子皇兄的话,帮着你皇兄稳固朝纲,成为你皇兄的左膀右臂。”
姬清被恶心得够呛,还得笑着应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陆景深不想姬清难受,插话道:“上京城南下一条水路,一条陆路,不知太子殿下走的哪条路,为何会跟臣与昭王殿下错过?太子殿下既然带了两千兵马,总不至于去走水路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作为领兵之人都知道,兵马众多,走水路既不方便也不安全,尤其是在近些天雷雨多发的日子里。
成顺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正觉得奇怪,明明太子早早出发,怎么会碰不上呢?到底是谁在故弄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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