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群峰刚上山去,陈继安就同他说了,有几户人家还没有将肥料背到地里,但喊他不要担心,那几户人家也说了,马上就会去的。
柳群峰在同人打交道方面,显然要比陈继安有经验不少,他一听陈继安转述那些人的说辞就觉得有鬼。
这个时节,地里是没什么其他活儿的,唯一的活儿便是挖肥堆肥,等到开年之后上肥,然后就看老天爷的脸吃饭了。那些人既然家里无事,缘何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去地里干活儿?还得等人去催,且催了给的回复,也是敷衍至极。
柳群峰当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隔日就喊了陈继安带他去那几户人家那里。
他们到的时候,那些口口声声说着马上就会去地里堆肥的人家,几乎没有例外的都在屋子里烤火烧土豆吃,一点没有出门干活儿的打算。
因为早有预料,柳群峰面上表情倒是看不出如何的愤怒激动,倒是一边的陈继安红了脸,和那些人争执了几句。
这长工和佃户是不一样的,佃户种了地主手里的田地,地主不需要给他们工钱,但要收租子,田地里的产出要交一半甚至六成出来,而长工则是拿钱办事,纯粹的领工钱,地里的东西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群峰办事向来干脆,见这些人果真如他所想,是一家子懒汉,他不止没有对人发脾气反而笑了,只说大冬天的烤火确实是舒服,之后转头就走了。
那几家人原本还乐呢,觉得一个山下的小子奈何他们不得,可他们不知道,柳群峰转头就将原本那几户人家种着的土地交给了别人。
长工工钱是按月给的,那些人白领了两个月的工钱,哪里舍得放手,于是赶紧的找到了舅舅家里,希望舅舅能替他们说说情。
这几户人家也不知道是想给人压力,还是想博一下同情,竟是全家老小都来了,他们四五户人家足足几十口人,齐齐到了徐家。
徐家这会儿虽然热闹,但如今天气冷了,大家都在屋子里烤火,这些长工和家里人浩浩荡荡往徐家去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跟过去。
柳群峰上山没有和陈继安一起住,而是住在他舅舅家里,这些人找来的时候,他正在思考地里的事儿。
看着名义上是喊人说情,实际气势汹汹像是来算账的几家人,柳群峰早先犹豫的事情,此刻已有了决定。
“大舅舅,你们帮我一个忙。”
柳群峰喊大舅舅他们做的事,也不是别的,只是让人去喊人,尽量的将他之前找来干活儿的长工,全都喊到家里来。
大舅舅不放心柳群峰在家里应付这些人,他自己没去,让家里的孩子们去了。
那几户长工见徐家几个孩子跑出去,以为他们是去喊人帮忙的,倒是一点没有在意。徐家在这里虽然有些亲戚,难道还能比他们多不成?他们可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附近几个村子的村人,都同他们有着亲戚关系,谁怕谁啊,大不了他们也去喊人。
“柳东家,这事儿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才行,喊我们干活儿的是你,不让我干活儿的也是你,这都这么久了,耽误了我们多少功夫啊,你便是东家,也不能一个不高兴就胡来吧。”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先开口,他个子不高身型敦实,还长了满脸胡子,瞧着不像是长工,倒像是拦路抢劫的山贼。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柳群峰这个人更相信相由心生,一看这汉子样子,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一点儿没怕这莽汉,柳群峰甚至站了起来,还将自己的椅子往那人身边拉了一点儿才重新坐下,之后他扫视了眼前众人一圈,才回了那汉子的话。“耽误了你多少功夫?耽误你烤火的功夫了?耽误你烧土豆吃的功夫了?”
柳群峰已经亲自去这几户人家管着的地里看过了,地里光秃秃的什么肥料都没有,他也亲自去这些人家里看过了,他们并不是因为家中有急事,所以耽搁了,他们纯粹是不愿意在大冬天的出门,只想躲懒在家,这才耽搁了活计。
见这群人理所当然的样子,直接给柳群峰气笑了,他十几岁开始同家里的佃户打交道,知道农人大多老实肯吃苦,也一直记得他二叔的交代,农人不易不要与之争利太过。
他松松手指,大多人家就能将日子过的好些,便是一个月能多吃一顿白米饭多吃一顿肉也是好的。
但,如此厚脸皮的长工,他还是第一次见。
“真是笑话!你们自个儿赖家里耽搁了的功夫,也要算我头上?你们既然这么会算账,本少爷就给你们好好算一算。”柳群峰性子和他二叔说像也不像,他和他二叔一样都能体谅农人辛苦,但却不会一味让自己吃亏。
他这人算是长了一副弹簧性子,总会将别人给他的原样还回去。
都不需要算盘,柳群峰先指着方才那个领头的人直接说道:“你家种了我十亩地,就给你算最低产量,一亩地两千斤的土豆,十亩地便是两万斤,你得分我一万斤,按照海棠镇最低土豆价格,便是两万钱也就是二十两银子。”
柳群峰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却是声音洪亮字字清晰,他的话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的他话,也得到了大多人认同,他说的没错。
见人被他说的一脸懵,柳群峰就知道那群傻子不知道他想干嘛,于是继续说道:“但这是好好打理之下的最低产量,若是不去打理,这产量起码要折一半,也就是说你已经让我损失了十两银子。”
“你胡说八道!有你这么算的吗!”那汉子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他听懂了那十两银子,这姓柳的是说,他欠了他十两银子。
柳群峰既然开始给人算账,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理都没理那汉子,而是瞧着另外的几家人继续说道:“只要种过地的人就知道,什么都能耽搁,农时不能耽搁,一旦错过了下种施肥收成的时机,收成肯定会大打折扣!”
说到农时,柳群峰怒极反笑,转头盯着那汉子,然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地,指着那些土地对人说道:“如今马上腊月,谁家地里不是堆满了肥料?等到翻过年坎雨水来临,便是土豆长苗育种之时,可若地下没有肥料,四月能挖几颗羊屎蛋子出来就不错了!”
“怎么?你们如今还是满地空空,指望着四月给我变戏法儿一般,变一地的土豆出来?”这话柳群峰是对着所有的长工说的,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
这些人压根儿不在乎地里有没有收成,因为地里的收成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是每月领工钱的长工,又不是能分收成的佃户,地里收成和他们有个屁关系啊!
许是没料到这个地主家的少爷,竟然对农事那么清楚,也或许是没想到,他能大冬天的到山里察看地里情况,但眼下,这些人也不在意这些了,他们只在意下个月的工钱。
“不管怎么说,咱们说好的是干一年,我们把旁人给的活儿都退了就是因为要给你种地,如今这工钱你必须给!”
知道说不过柳群峰了,那几家人开始拿最开始的约定说事儿了,柳群峰原本只是想好聚好散,可他见这些人这么无赖,也想同人耍耍无赖了。
继续开始算账,柳群峰方才已经算过了,因为他们误工已经让他每亩地损失了一两银子,他现在要继续和他们算他损失的银钱。
“众所周知,这银子是可以存在钱庄的,存钱庄是有利息的,十两银子存钱庄,一年能得七钱银子的利息,你们欠我的银子我若是存进钱庄,那可不止十两银子了,咱们还是好好算算,你们如今到底差我多多少银子吧,你们还愁抵不了你们的工钱?”
柳群峰当初给人谈好的工钱,是一个月两钱银子,按照他这个算法,这几家人还得倒贴他钱呢。
那些人说起别的可能会糊涂,但说到钱绝对不会糊涂,立马吵吵嚷嚷起来,而方才那个汉子更是急了,直接一撩袖子就朝着柳群峰过去,一看就是要同人动手。
柳群峰可不会落人口实,他安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那汉子真的朝着他扑过来,他才灵活的往边上一个打滚,之后立马爬起,对着扑了个空的汉子就是狠狠一脚,直接将人踩的脸都贴到了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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