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月,天气越发冷了,柳母起身的时辰也稍稍往后推了一点,她起床的时候,陈初阳正在小侧门的小池塘那里洗青菜,她一看那堆青菜叶子就知道陈初阳要做什么了。
“这捞酸菜还有做醪糟啊都是特别讲究手缘的事儿,我和你二婶倒是正合适了,我捞的酸菜酸,她做的醪糟甜,今日既然要捞酸菜顺便做点醪糟吧。不过啊今日就不喊你二婶了,你来吧,咱们来看看你的手缘如何。”
柳母就站在小侧门那里,见陈初阳的青菜都快要洗好了,便没打算去帮忙,准备回去做早饭了。
陈初阳一听婆婆要喊他做醪糟,立马来了精神,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做过醪糟呢,但他婆婆说的话他知道,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种说法。
这捞酸菜和做醪糟真的是挺奇怪的一个活儿,明明是一样的酸母水还有酒曲子,可有的人做出来的酸菜就是不酸,有的人做的醪糟就是不甜,他也想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做出好吃的醪糟来。
早饭之后,陈初阳就忙着捞酸菜了。
捞酸菜简单,直接烧一锅开水,将洗净的青菜放进去过一道水,之后捞起放一边晾着,等到过水的青菜冷却之后,直接将现成的酸菜铺个几片在酸菜桶底,然后往里铺青菜,再铺几片酸菜,如此重复直到过水的青菜放完,之后将木桶封好放置两三天就成了。
酸菜做好之后,柳母才开始煮米蒸饭。
农家人煮饭有两种法子,一种是直接在铁锅里煮,这种法子快得很,一锅饭一刻钟多一点就煮好了。这种饭被喊作闷锅饭,因为那是直接在锅里闷好的,但做醪糟的米饭不能用闷锅饭要用蒸的。
蒸的米饭就要复杂一些,将白米在锅里煮个六七分熟之后,再捞起来放到甑子里蒸熟,这样的米饭颗粒分明,嚼起来也会香一点,做的醪糟才会更好吃。
酸菜捞好了之时,就已经过了午时了,陈初阳和柳母开始做醪糟的时候正好是未时,家里的短工郭明华吃了午饭回来了。
郭明华头两天都是吃了早饭才来的,早饭吃的太早,就要抗一整天才能吃晚饭,这样手上没力气,于是他从第三日开始,都是早上随意吃点儿什么,中午再回去吃个午饭,等到下工再回去吃晚饭。
郭明华来的时候,背了一大背篓的红薯,而且全是红心甜薯,那些红薯显然是特意挑选过的,一个个的都是薄皮儿的,看样子就是很甜。
“东家,这红薯甜得很,背几个过来你们都尝尝。”红薯在柳家村不是稀罕物,郭明华虽是送东西的,面上却有些忐忑,一看就是害怕东西被嫌弃。
陈初阳和柳母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便是自家地里也有,可这是人家心意,而且这背篓红薯不止皮儿薄,瞧着还透着水红色,一看就甜得很,这样的红薯,不说炸了吃,便是直接煮了或者烤了吃也好吃得很。
陈初阳赶紧的同人道了谢,郭明华却连连摆手,他大概是没想到一背篓红薯罢了,东家没嫌弃还同他道谢。
将红薯放到一边,陈初阳这会儿还得先把醪糟给做了。
做醪糟的米饭既不能太烫了也不能完全冷掉,需要还有一点余温的时候撒上酒曲和匀,然后放到铁盆或者木盆里封口,之后做好保暖再放个两日就能吃了。
醪糟做好之后,柳母忙着去二婶家里,同人说陈初阳刚做了醪糟的事,陈初阳去洗了一筲箕红薯出来,准备蒸着吃。
蒸红薯的时候,陈初阳还顺手洗了几个土豆切了半块老南瓜,直接将之一锅蒸了。
大姑父和张东平在家里干活儿,锅里的东西熟了之后,陈初阳先给他们父子送了去,之后又拿了个大海碗出来,一种吃的捡了两三个给郭明华拿去了。
“叔,你歇会儿吃点东西吧,这是你给家里拿的红薯,我瞧着那颜色肯定甜,煮几个来吃。”陈初阳毕竟是个小哥儿,郭明华是个壮汉,他喊人一声将东西放在干净的地面就走了,所以没看见郭明华一瞬间的慌乱和脸上不敢相信的神色。
前些日子,柳群峰管郭明华要了六十文钱,还有他和妻子娘家闹翻的事儿,可是全村的热闹。
对于这个热闹,有的人觉得刘全能就是个搅事精,非得折腾自己姐姐,让自己姐姐过不了安生日子,但大多人却觉得,柳群峰太不近人情了!
柳家肥得流油,那六十文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可对郭家来过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辛苦钱,甚至可以说是救命钱!入冬之后,有个发热咳嗽的就要命了,手里没钱连村医家里都请不了,更何况是去看镇上的大夫。
村里人说柳家的闲话的同时,也没少到郭明华跟前道柳家长短,郭明华妻子虽说答应了他不再同娘家来往,可心里到底是不愿意的,也一直在他耳边骂人,但郭明华一个字没听。
因为在对妻子发了脾气之后,郭明华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若是没有这六十文钱的事儿,他郭明华可能这辈子都要被那坨狗屎黏着了,如此算来,柳群峰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刮掉跗骨之蛆的机会,也算是喜事一桩。
郭明华脑子一通,恰好碰上柳群峰喊他去镇上做工,虽说是顶工,他还是感激不已。
冬日事少,在家闲着的汉子多得很,人家能想到他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哪还能要求别的?他原本就心头感激,可他万万没想到,柳群峰给他安排的活儿,还不只是顶那两天工,还有柳家的活。
从第一天到了柳家,郭明华就大概的算过了,这活儿只有他一个人做,便是他一点不偷懒也得十来日,而他一天的工钱是二十文,如此,他一下就能赚到二百多个铜板了,这可不是那六十文能比的!
能赚更多的钱郭明华自然高兴,可他更高兴的是,到手的钱不用再被那个癞皮狗要去了,他终于也有钱给自己的两个孩子买两块糖吃了。
想着心事的郭明华,再看着碗里的东西,一个几十岁的汉子忍不住的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他丢了手里的锄头,直接蹲到那个海碗旁边,拿了里面东西直接啃了一口,接着便露出了一脸的憨笑。
碗里的东西,虽说都是农家人最不稀罕的粗粮,可他是拿钱干活儿的,并不是来帮忙的,按照规矩,主家便是一口水不给喝,他也不能说什么。
人家能想到在干活儿的他,不说粗粮了,便是一口清水郭明华都是高兴的。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能被人尊重些,谁能不欢喜啊。
柳母在二叔家里大概待了半个时辰,她回来之后见陈初阳在煮红薯吃,便把背篓里的红薯都倒了出来,将背篓放到了院子里好让人方便背回去,还从地上捡了一撮箕红薯到了院子里晾着。
“你们阿奶喜欢吃霜冻过的红薯,先扔那里放个两日吧,等醪糟好了看看甜不甜,若是醪糟也甜的话,你给阿奶送点过去。”柳母话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脸上还有些释然,接着才说道:“便是县里什么都买得到,可这是你这个新夫郎到了家里第一次做醪糟,给阿奶尝尝味儿,让她高兴一下。”
柳母原本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如今她日子过的好了,心里对婆婆的怨恨也渐渐小了,且她这些日子,仔仔细细想了想和阿奶相处的那些日子,又对比了一些村子里的婆婆,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她婆婆确实是从不给她面子,但吃的穿的没有短过她,且她被村子里笑话,也基本都是因为李氏。大家都笑话她没有享福的命,做媳妇儿要伺候婆婆,做婆婆了还得伺候媳妇儿,但却没几个人说她被婆婆磋磨,毕竟伺候长辈是应该的。
柳母提到阿奶,脸上又有了心事,陈初阳也没多问,只是赶紧的点头应了,因为他也想去县里一趟。
陈初阳之前,托人将绣活儿卖去了县里的锦绣坊,可到手的银钱却和他所想差了不少。
他去梅家村的时候,张小满提了一下他绣工,还夸了他好几句,哥儿绣活儿好,可是一个大优点。他知道张小满是想让他在相公面前长脸,可他不好意思受那夸赞,这才同人提了绣活儿卖了低价的事儿。
顾南风和张小满得知他的绣帕只卖了三文钱一张,都觉得挺惊讶,觉得以他的本事,不可能就卖那么点儿银钱。
两人毕竟年长些,顿时都想到会不会是他年轻被人压价了,陈初阳才说了他是托人卖的,两人一下子又想到了一处,但他们还没开口,陈初阳又摇头了,表示人家苟嫂子也夸了他的绣工,说是绣帕卖五文,香囊卖八文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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