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药箱进院,福有禄跟在他后头:“夜里皇上醒了两次,说了几句梦话。”
许太医点点头。
“想是昨日的药管用。”福有禄说,“王爷刚才也说,您心里有数,这药对症。”
许太医脚下一顿:“王爷在里头?”
“在呢。”
许太医自认勤勉,也尽力而为,只是仍旧比不得云成到的早、退的晚。
他沉吟走到门边,福有禄替他撩开门帘。
许太医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胆战心惊,余光看着四下没人,低声交代:“里头人多的时候,公公就在外头听吩咐吧。”
福有禄一愣。
许太医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就竭心尽力的做好,抬起手朝他解释:“冬日空气不流通,人多了不利于养病。”
福有禄这才连连点头应了:“那我在外头候着,需要什么,您就喊一声。”
许太医低头有些腼腆地笑笑,继而撩开门帘,轻声迈了进去。
天昌帝被声音吵醒,看到云成守在旁边便松了口气:“你在啊。”
云成上前依在床边,要说什么,又转头道:“太医!”
许太医匆匆过来为天昌帝把脉,天昌帝费力的喘出几口气,又看向云成:“瞧你眼下乌青,倒比我还要憔悴。”
云成勉强笑了笑。
许太医收了手,跪在床脚:“皇上万不能再动气了。”
天昌帝呼出一口气,忽地一顿:“……福有禄呢?”
“在外面。”云成张嘴要叫人,天昌帝立刻伸手拉住他,“别叫他。”
他语气听着不对,云成顿了顿,靠回床边:“怎么了?”
天昌帝转转眼睛,没有开口。
云成也不追问,只沉默陪在一边。
他存在感并不强,但是天昌帝总时不时注意到他,他想的东西太多,以至于转眼看到云成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后背的冷汗都出来了。
云成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但是没有点破。
天昌帝松开拉着他的手,斜着眼睛打量着他:“二月二龙抬头,我若是起不来身,你带着太子去祭祖。”
祭完祖景复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子了。
云成没什么异议,应了好。
天昌帝盯了他片刻,突然问:“舅舅来京了吗?”
云成不动声色:“嗯,我接他过来玩几天。”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接他过来。”
“啊。”云成说,“我来京有一段时日了,发现许多好玩的地方,想着过完年事情少,带着他转转。”
说着,他话音微妙的一顿:“皇兄不想让他来吗?”
天昌帝盯着他,想从他脸上发现蛛丝马迹,但是失败了。
他总是静静地、习惯性地垂着眼角,看上去人畜无害。
天昌帝不知看了多久,终于说:“你跟他很亲。”
云成笑了一下,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他养大了我。”
“就算如此,”天昌帝气息不稳,连续说两句就要缓一缓,“你有爹娘,有兄长,按伦理纲常,你应该跟我们最亲。”
云成沉默片刻:“我没见过他们。”
“那不重要。”天昌帝手动了动,没能如愿以偿的摸到他的头,他脑袋又开始发昏,“等二月二去祭祖,你跟他们说说话,他们肯定很想看看你。”
云成抿了抿唇。
天昌帝呼吸变得长且重,眼皮也沉得睁不开。
“二月二宫内外同庆,歌姬奏演,僧人祈福,宫门不能按时下钥。”云成看着他渐渐地阖上眼,放轻了声音,“臣弟担心会出乱子。”
天昌帝勉强支撑,但是脑袋跟躯体仿佛行尸走肉般不受控制,只肯堕落在床上与枕间。
云成说:“禁卫军的牌子皇兄还是提前安排下去,以防万一。”
天昌帝松了口气,徒劳坚持了须臾,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成从寝宫内出来,许太医跟在他后头,小声地说:“若是没有要事,王爷尽量少来吧。”
云成瞥向他。
许太医尴尬地指了指他的眼睛:“王爷已经开始夜梦失眠了。”
云成夜梦失眠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守着天昌帝,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人。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烦躁——这不是个好兆头,天昌帝最开始也是失眠,然后烦躁易怒。
云成把烦躁劲儿压下去,问旁边的福有禄:“昨夜谁当值?”
“我。”福有禄说。
“除了你。”云成淡淡道,“其他能进入寝宫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刻钟内,全部换掉。”
福有禄吃了一惊,云成站得高看得远,站在阶上视线能越过寝宫大门,看到最高的瞭望台。
他扫过那处,余光见福有禄还在身边,又开始烦躁起来:“皇兄问起来,就说犯了错打发出去了……还不快去。”
福有禄看着他脸色不对劲,一句废话也不敢多问,连忙去了。
仅剩下许太医站在后面不停的搓手背,云成伸出一只手:“我最近睡不着,你看着抓点药吧。”
许太医药箱来不及放下,连忙上前给他诊脉:“小毛病,下官马上去熬药。”
“不急。”云成收回视线,眉间阴云一片,“晚上送到廷尉府。”
廷尉府已经空置了。廷尉没娶妻更没有子嗣,他一走,府中空八成,仅留下几个洒扫看护的家丁侍卫。
许太医不敢多想,又开始出冷汗:“是、是。”
第52章
赵宸贺放出去的话很快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包括西北的当家人王域在内。
他没有像另外两位副将那样忿忿不平,只略挑了挑眉梢就点了头:“行,我去见他。”
赵宸贺在沙盘帐中看局, 王域他们进来的时候发现他茶水一口没动, 一侧的刘副将最先调侃道:“西北的茶糙,比不上京都的金贵,叫廷尉大人受委屈了。”
赵宸贺无视他阴阳怪气的语调, 抬眼跟他们对视。
几个人都扶着刀,赵宸贺没有, 他没有带刀的习惯。
赵宸贺抬起下颌点了点沙盘:“中心营作为战力储备营,这两年发展的很好。南二营之间空出来的这片绿地,是种的庄稼吗?”
王域没说话,之前那位刘副将又哼笑了一声:“京中物资总是迟到克扣, 我们自己再不想办法, 干脆点都饿死算了。”
赵宸贺把视线移向他, 刘副将紧了紧扶着的刀把子。
太迟了。
刘副将来不及把刀拽出来, 赵宸贺就已经两步窜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
刘副将毕竟是带兵打仗的人, 单独作战虽然不出彩, 但也不至于叫人一招制敌。
刹那之间他闪身躲避, 却还是被碰到了颈侧, 火辣辣地一阵钻心疼。
“你妈……”他立刻抽刀出鞘, 势没来得及拉开,赵宸贺已到跟前,一脚踹到了他手腕上。
刘副将被重刀带着退了一步, 又被拽了回来, “哐”一声被按着头砸在了桌子上。
刘副将只觉头晕目眩, 张开嘴只骂了声娘,就被塞了一嘴的沙土。
“给你两条路,”赵宸贺按着他的头,把桌子压的咯吱作响:“一,我一刀砍了你,今后由我顶替位置,二,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刘副将吃了一嘴的沙土,眼睛被闷在桌上睁不开,呜呜地挣扎。
赵宸贺把他提起来,“哐”一声又砸了下去:“听明白了吗?”
刘副将继续挣扎,赵宸贺拽着他的后肩“咔”一声卸了胳膊。
王域一句“慢着”没来得及说出口,刘副将就已经只剩下哀嚎。
“这是西北,不是京都。”王域双眼如鹰般盯着他,唇角紧绷,直直向下垂着,“廷尉刚到就这么大动干戈,未免逼人太甚。”
“西北的规矩我看出来了,谁能打谁说了算。”赵宸贺一手按着人,桌上流出来的血蹭了一片,“刚才他朝着我阴阳怪气的时候王将军不吭声,要拔刀的时候也没阻拦,现在来说什么逼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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