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干净的衣角拖在地面,铺成错落有致的峰图。
他跪在地上,把声音都闷在了方寸之间:“臣弟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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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宸贺并没有远处,等云成出了勤政殿的门,两人一齐望着撒在地上的金色光芒。
云成先动了,闷不吭声几步走下台阶。
赵宸贺两步追上他,背起手走在他旁边,“我今天帮你两次,你谢都不跟我说一句么。”
云成眼神都没有动一下,侧脸在日光下泛着细腻的光:“哪两次?”
“户部左侍郎啊,”赵宸贺说:“是个肥差。”
云成并不领情,眉间还有些不耐:“户部那么好,怎么你不去?”
赵宸贺让他看自己的朝服,证明自己已经有职位在身,想去也去不成。云成目视前方,手不自觉的摸了一把腰间,摸了个空。
赵宸贺看到他动作,张了张嘴,“……改名字这事总算吧?好歹叫起来一样。”
“称呼而已,叫什么都行。”云成说。
赵宸贺两次踢到钢板,抿唇想了一会儿:“大理寺正在查剩下的那名刺客,你想去看看吗?”
云成目视前方,走得很快:“不想去。”
出了宫门,廷尉府的马车停在跟前,王府则远远地停在宫墙转角处的阴影里。
赵宸贺眯起眼望向那阴影,叫住了往那边走的云成:“没外人在,我就直说了。朝中局势复杂,牵一发动全身。就算是刀,也不能随意砍人。”
云成站住脚打量他,赵宸贺坦然由他看。
云成的上眼线有点圆,尤其从眼角看人的时候,微微挑起的弧度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机警。
赵宸贺觉得有趣,似乎正在逗猫。
远处马车旁守着的人已经张望到他,正往这边过来。云成收回视线,轻轻笑着摇头:“我想要什么你一概不知,你惦记什么,我却一清二楚。”
赵宸贺也看到了来人,毫不在意道:“我试试要是没滋没味的,也就不惦记了。”
云成维持着丁点笑意:“想怎么试?”
赵宸贺忍不住摸下颌,视线锁定他唇角的弧度,“说不如做,你跟我回家就知道了。”
“拜你所赐,”云成说:“下午我得去户部报道,没工夫跟你试,走了。”
他说完转身,朝着远处的马车走。赵宸贺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下午不成还有晚上,今天不成还有明天。”
他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他,几步转到了跟前,拦住他去路,“别着急走啊?”
云成垂眸看向拦在身前的手臂,视线攀着手臂上移,到了赵宸贺的脸上。
他不说话,赵宸贺偏头将他看全,眼神根本不像朝中重臣该有的肃穆威严,“直接跟着皇上混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对朝中局势不熟,跑得太快容易摔。你想在京中站稳脚步,没有靠山哪行呢。”
话音落地他一顿,才用同样的语气说:“我这棵大树你要不要靠?”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别讲了。”云成拨开他的胳膊,也微微歪着头:“实话说,那天晚上我就是去澄阳楼痛快去了。跟谁睡不是睡,你好处给得够,也不是不行。大家各有所需,都得拿出诚意来,你说是吧廷尉大人。”
“各取所需。”赵宸贺挑起眉稍,短促的笑了一声:“你需要什么?”
“还没想好。”云成越过他,朝后摆了摆手,“想好再跟你说。”
赵宸贺目送他迈上马车,马车转出阴影,伴随着长绵的碌碌声,逐渐跑远了。
近卫站在他身旁跟着望向远处,赵宸贺的视线没有及时收回来,注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查他。”
明媚的日光照在开阔的宫门外,漆黑的眼睛在日光下轻轻地眯起,“李十二想方设法回到京中,一定有所图谋。捉贼捉脏,派人盯着他,他不老实就摁他个现形。”
第5章
云成回到王府,按照早晨说好的,先去见三哥。
老王爷儿子不少,不过嫡出的只有两个,当今皇帝和十二子李云成。天昌帝登基之后,爵位空置,按照条例由老三李升垣管理王府事宜。
听说这李升垣的身体也不怎么样。
云成侯在正厅,看着由管家搀扶着走出来的人,觉得他的身体确实不怎么样。
李升垣坐在椅子上,臃肿的身躯把整张椅子都塞满了。他先咳了一通,用手里攥着的巾帕擦了擦嘴角,又喝下白水顺气,这才抬头打量云成。
云成站在面前,看起来很老实,低头简短道:“三哥。”
李升垣点点头,说话间好似跟他是几天没见面的好兄弟:“从宫里出来不先回家,跟廷尉聊什么了?”
云成不诧异他能知道这个,马车旁的人都看到了。
“不知道那是廷尉。”他说,“我还以为那是来攀关系的。”
李升垣似乎被他的狂妄震惊了,看着他半晌不语。
他皱着眉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然而云成十分坦荡,还有些不在意。
李升垣并未多说,只道:“离他远点,那是条疯狗。”
“知道了。”云成顺从道。
李升垣又开始咳,云成觉得可能是家族病。不然怎么太上皇无子,当今皇帝也只生出一根独苗,老三还一副要随时断气的模样。
李升垣的脸憋的通红,眼角都咳出了泪。管家小声提醒:“三爷,先回去休息吧。”
李升垣抬手轻摆,长出几口气,“皇兄下旨,让你搬出去住,等你收拾好,我遣人送你过去。”
他指着站在门边的六个人,说话很慢:“侍女小厮各三个,都识字,能算账,叫他们跟着你一起去。以后再缺什么,就跟我要。”
云成说话也慢下来:“多谢三哥。”
李升垣朝他笑了笑:“自家兄弟,不说这话。”
云成见他坐得艰难,主动行了礼:“不打扰您休息,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说完他要走,李升垣赶着喊住他:“十二弟。”
云成身形一停。
李升垣看着他的后背,眼中的泪干涸,变成了一层淡淡的灰白色,“你相信是我派人杀你吗?”
云成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李升垣眼神变了变,把手帕摔到了桌上:“分明是陷害,那刺客只是王府里一个家仆,一双手只拿过扫把从未拿过剑,谁会找这样一个人去杀人?”
他喘气声越来越粗,眼看着又要开始咳,管家连忙把温水送到他嘴边。
李升垣压了两口温水,无力的呼出一口气:“皇兄跟你说了就职的事了吗?”
云成转过身:“户部左侍郎,先跟着算算账,明天开始上朝。”
不算什么重要关口,李升垣沉吟片刻:“先稳定下来再说吧。”
云成挺着那副皮条都抽不动的脊梁又点了一下头。
“今日起得早,吃了饭睡过午觉再走吧。”李升垣坐了半晌早已疲累至极,倚着靠椅摆手道:“去吧,早朝每日卯时开始,提前一刻钟侯在殿外,不要迟到。”
“是。”
云成朝他行礼,退出了正堂。
他回到厢房,见行李仍在,刀也在原位,慢吞吞地呼出一口气。
他将刀握在手中,站在窗前发呆,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赵宸贺。
很快,他感觉到自己耳边有点热,似乎正被人调戏。
赵宸贺那夜突然破窗而来,夜行衣上沾着满身凉气,浑身的骨头很重,压着他伏在耳边说:“夜深霜重,赊半张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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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昌帝给云成安排的新住处在南边,跟北边的将军府和西边的忠勤王府背道而行。倒是跟廷尉府顺路,去皇宫都得过扶陵大街。
云成在户部抄了半日的账本,下班后又多待了一会儿才走人。
顺着扶陵大街走到南头,就到了他的新宅。云成下车抬头望,只见旧宅灰蒙蒙,檐下的红灯笼也有些褪色,旁边扎着一棵年头不少的榕树,树干越过灰石台阶,越过墙头和角檐,仍旧英姿勃发的往上冲,在地上墙面留下大片斑驳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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