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后仰,歪头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好看。”
云成平日把头发束起,显得他严肃认真,睡觉的时候全部散下,又显得他乖巧温驯,书卷气很重。
这样半拢半散的倒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衡来——严肃之中带着漫不经心,好像他什么都不在乎。温驯之下又别有深意,好像这只是他伪装出来的一副表象。
这真的很接近他。
难怪他从来不用。
赵宸贺的眼睛被这种光明正大的勃勃野心所俘虏,他只能盯着他。
直到云成道:“你怎么没有?”
“我?”赵宸贺笑了一声,可能是在笑自己,“我都二十八了,戴这个不合适吧。”
云成:“庆城那边也时兴这个,我舅舅四十岁也戴呢。”
说到这里他有点莫名的高兴:“等到了庆城,我带你去见见他。”
赵宸贺神色一动,什么都没说,摸了摸鼻尖。
云成格外飒爽地一笑。
赵宸贺一顿:“……其实我还想看别的戴法。”
他把发带勾下来,不等云成有所反应就闪电出手拉着他手腕一绕,然后推着他上了榻,顺势把另一只手也绑在了一起,“比如说这个。”
云成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他挣了挣:“还说自己是正经人?”
赵宸贺:“正经人谁随便赊榻给别人。”
“嘘。”云成示意他小声,宋礼明就住在隔壁。
赵宸贺伸手去扒衣服,动作果然放轻了。
第二日天隐约亮,一行人就开始动身。
宋礼明一露面就打了个哈欠:“十二爷,你昨晚失眠吗,动静响到半夜。”
赵宸贺抬眼去看云成。
云成把嘴里的米粥咽下去,说:“择床。”
赵宸贺没忍住,低头笑了一声。
宋礼明莫名其妙地坐下,跟着他们一起吃早饭。
赵宸贺笑完了,清了清嗓子:“既然十二爷昨夜没休息好,一会儿坐我的马车上路,我的车宽敞些,你在路上补补觉。”
他这么光明正大的邀请,云成反倒没法拒绝。
他十分知好歹:“……成,打扰了。”
“不打扰。”赵宸贺把碟往他那边推了推,意有所指道,“应当的。”
第26章
庆城如今的局面也是三足鼎立, 江太守兼知州年纪很大,儿子还成,孙子不成器, 算是平平稳稳。
首富骆家坐拥金银山, 家产庞大就连京中都有所耳闻,还曾支援过西北战事,算是半个国商。
这两家还有着姻亲关系。
另外一位则是刚刚伤退下来的韩将军, 身上战功无数,朝廷封的官职是黜陟使, 负责南三城人才进退、官吏升降。
按说属于京官外派,但是由于官职过高,在一定程度上,南三城属于他的一言堂。
云成一行人在第三日下午抵达庆城。
按照原定计划, 在韩将军家里落脚。
因为时间安排的紧, 放好东西后, 云成三人立刻出发前往灾区, 赵宸贺则被太守携着一群知府门拥簇在前厅,寒暄个没完。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他站在门边望天, 看那中央耸立的八角楼上高挑的红灯映亮的夜。
京中宵禁一年, 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种繁华喧闹景象。
他正看着, 韩将军从月亮门进来, 远远地跟他打招呼。
赵宸贺收回视线,笑了一下:“腿还没养好啊。”
韩将军一条腿包扎严实,见状靠在月亮门前, 朝他一抬下巴。
“走吧, 前堂备好了酒菜, 给你接风洗尘。”
赵宸贺顺手掸了一下衣服上不曾染上的灰尘,几步走过去:“院子修葺的挺好,这职位不赖吧?”
韩将军就笑了起来。
俩人重重对了一下拳,“这我得谢谢你在京为我从中操作,让我退下来的体面。”韩将军嘿嘿笑着说,“你现在是红人啊,小时候咱俩一块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这一天。”
“滚蛋。”赵宸贺说,“断了一条腿,嘴欠挨揍。”
俩人亲切的像是只隔了一日未见,但其实上一次见面还是月前,赵宸贺来庆城办案那次。
两人一块往前堂走,韩将军腿上受了伤,走路有点不稳,赵宸贺伸手要扶他,被他挡开了。
“不用,让你一条腿也打不过我。”
赵宸贺上下打量他一圈,心里觉得他肯定打不过云成。
想到这,他心情好转,连计较都懒得了。
俩人穿过月亮门和竹林小路,还是韩将军先开口:“听说你这次来,要选立新的盐铁司。”
“啊,”赵宸贺坦言说,“上次斩了一个,这次不得补上空缺么。再说,国库要钱啊。”
韩将军从边关退下来,当然知道朝廷很缺钱。
他低头沉思不语,赵宸贺笑道:“盐铁司这职位不好提,这里你说了算,你看上谁了先给我透个底。”
韩将军摇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说话声音偏低沉豪爽,话未结束的干脆,透出一股子土匪头子的味道来,“朝廷要权,那就任命新人。但是时间久了,肯定会贪。南三城没有不贪的官。”
“贪肯定会,贪多贪少的问题。”
“还是回到钱上来了。”韩将军停顿片刻,才慢慢说:“要钱,那你就选庆城首富,骆家。”
赵宸贺不动声色的眯起眼睛。
韩将军腿伤走到慢,赵宸贺迁就他,也走的慢。
出了竹林,顺着廊走向前堂。韩将军说:“本来想去个热闹的地方招待你,只因上次你将土匪杀得太狠,不便招摇露面。”
“还没捉干净呢。”赵宸贺说。
“捉住了头目,他手下小弟众多,网眼疏漏打不尽。”韩将军想了想,还是嘱咐他,“保不齐有不要命的。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安稳为上。”
·
云成三人在田里待了半天,又交接了半天的账本,随后开始忙活入库、分类、登记等一系列事务,直到天黑透才把手头工作停下。
曾大人望着黑朦朦的天,知府扶着他坐下,要给他倒茶,他摆了摆手,说要白水。
知府派人去提白水,曾大人叹了口气,对着云成和宋礼明招手,忧愁道:“这样不行,忙不过来。咱们明天再辛苦些早起,这会儿提前把要干的活儿分一分。”
宋礼明不情不愿的坐到他旁边。
云成扫了一眼门外悠闲靠着用眼神交流的人群,那是知州派来帮忙的‘能人’们。
他转身跟着坐下,听曾大人说:“咱们得在外棚盯着,把关粮食质量。”
外棚设在田间,方便集中装车,但是有二十六棚,若是一个人盯着,那要累断腿。若是两个人去盯着,那剩下的一个留在库房的就要累断手。
“无论如何都不够忙,不如干脆点,也轻松点,交给下头的人去做。”云成朝着门外抬下颌,曾大人跟着看过去,迟疑半晌都不点头。
云成:“您老忠心为国,我等后辈可以理解。只是咱们人真的少,廷尉在忙他自己的事,指望他来帮忙是不能了。就怕咱们忙中出错,到时候酿成大祸。”
他说话谦卑自然,话里话外都是‘咱们’,曾大人听着舒坦,没有反驳。
云成继续说:“皇上派我们来这里行使的是监察职,并非完事都要亲自动手。只要管好人,抽查到位,两方都轻松。”
曾大人余光扫到知府,他也跟着忙了一天,脸上灰尘遍布,到了此刻还站在一旁,不敢落座。
要质量,那数量就得下降。
要数量,那质量难免参差。
这是一道很难的选择题。
曾大人再看向宋礼明,后者刚灌了一顿茶水,见他看过来,就举了举手:“我同意。”
云成语气更加诚恳:“曾老,现在情况特殊,皇兄派我们快马加鞭,也为了抢灾收粮,尽快入库。多待一天,损失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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