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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下。
一辆马车自远处轻快地飞奔而来,追赶着前方骑着马的女子。
“夫人,你慢些,我......我有些想吐。”
身穿骑装,手戴护甲的女子嫌弃地瞥向掀帘探出脑袋的男子,却还是依言放慢了步子,驱马在马车的一侧,伸手把他的脑袋按回马车里:“外面雨凉。”
男子撇过脑袋得寸进尺道:“夫人,雨这么大,你要不要也上来?要是你淋雨生了病,我可是会......”
“孙哲!”女子一个眼刀过去,孙哲忙不迭地缩回脑袋,瓮声瓮气地控诉道:“我这不也是在关心你吗?月儿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江曦月轻哼一声:“要不是有人见了上好的皮草就挪不动步子,耽搁了时辰,我也不用这儿冒雨赶路。”
马车帘再次被掀开,这次孙哲只敢拎起一个角,可怜巴巴地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马上的女子:“我这不是好心,见这墨狐皮好,想买下给咱们父亲贺寿吗?”
见江曦月没有应答,孙哲就像只被遗弃的猫儿耷拉下眼皮,自责道:“我本就是家中庶子,配不上夫人的身份,家产也不如夫人家,就连操办大婚,拿出的彩礼都没夫人的嫁妆多,在孙家丢尽了颜面。我自幼身子弱,比不上夫人英姿飒爽,实在是配不上夫人......”
他言语中似有哽咽:“这次泰山寿诞,我怕自己再拿不出些什么像样的贺礼,父亲正好借此机会让你休弃我,给你重新选一个年富力强的夫婿,让我这样一个病秧子自生自灭怎么办,夫人,你会护着我吗?”
驾马的护卫掏掏耳朵,这样卖惨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偏生江曦月最吃这套,眼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探了一把孙哲扒在车帘边的手,温度竟比她在雨中泡过的手还要凉些。
孙哲就势撒娇:“夫人,冷。你上车给我暖暖好不好?”
语气黏密得侍卫牙酸,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侯爷,我记得早两个月您就把寿礼送过去了,有一架松鹤琉璃屏风,是您从沧州知州那里诳来的,派镖队一路送过来愣是一个角也没碰坏,还有一对通体发亮的玉瓶,是在平都的珍宝阁定的,更别说从吴都搜罗过来的东洋物件儿,足足有......”
“史廷!”孙哲急切开口。
“属下在,侯爷有何吩咐?”搅扰了孙哲的好事,史廷乐得合不拢嘴。
“要不是看在一同长大的情分上,像你这样嘴碎的人早就被丢出去了!”孙哲狠狠开口,却在瞥见江曦月的挑眉后,忙握住她的手:“夫人你说是不是?”
早就习惯这主仆二人没一个着调的,成日里斗嘴取乐,江曦月叹了一口气,见他握住自己的手上落了几滴雨,关切道:“把披风穿上。”
见她并未追究,孙哲如蒙大赦,忙把自己裹在披风里,狐狸毛柔软地覆在他的脖颈处,只露出一张脸来,一个劲儿地对着江曦月傻笑。
孙哲自小体弱,时常心痛,经不起惊吓,胆子小得跟个老鼠似的。这次父亲做寿,江曦月本不欲带他来的,可经不起他软磨硬泡,只好随身看护着。
饶是这样,也免不了他一路上跳脱,不顾自己病痛在身,白白让人担忧。
看一眼裹在狐毛里的脸,江曦月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孙哲立马讨好地侧过脸蹭蹭,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看得江曦月心软了大半,也不和他计较未经商量就往江府送寿礼的事。
江曦月嫁给孙哲已五载,两人却还像新婚夫妇一般,成日里蜜里调油。尤其是孙哲,成日里黏着江曦月,没有半点侯爷的气概。
孙哲正盯着自家夫人,看得正起劲,马车一个踉跄,险些让他栽出去。
“史廷你......”
孙哲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史廷略带惊恐的声音的传来:“侯爷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
随着马车向前行驶,孙哲看见一辆摔得散架的马车正在躺在路边,轱辘滚落到一旁,下面似乎压着个人,血迹已经顺着雨水的冲刷红了一片。
江曦月下马上前查看,才发现那人身下还藏着一根粗壮的树枝,抬头往上一瞧,果然崖中的一棵树已折了大半。
“夫人!路边的人不要瞎捡啊,万一是什么江洋大盗呢?你快回来,别伤了自己。”
江曦月不顾孙哲在一旁的大呼小叫,伸手探了那人的鼻息,心下稍松:还活着。
她当下就清理起马车的残骸,孙哲见状,也坐不住了,重重敲了史廷一个栗子:“还愣着!快去给夫人搭把手啊!”
马车自上一路滚下,本就四分五裂,现在压在那人身上的也只是几块横板。史廷撸起袖子,不一会就将马车残骸清理得七七八八,两人合力将那人翻了过来。
一瞬寂静。
孙哲见他们呆呆地蹲在那里面面相觑,心中打起鼓来:难不成是什么旧相识?总不会是江家的人吧?
他忙冒雨过去:“怎么了,是谁?”
还没等江曦月回答,他自己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失声叫道:“白大人?”
作者有话说:
史廷:侯爷你看,前面出了车祸!
瞥一眼呆着不动的江曦月,孙哲:夫人别怕,快到我怀里来。
江曦月沉思:是谋杀。
第46章 当扳指
梅韶兵部侍郎的官位来得突然,官员们一时不知是否该登门道贺,等到四处打听清楚,知晓他是张相的人后,梅韶偏偏又去了沧州。
没了主人,梅府门可罗雀。刚添置的小厮也都偷着懒,三三两两扎着推嗑瓜子,只留一人在门前守着。
“这位小哥,梅大人是住在这府上吗?”
耷拉着眼皮的守门小厮抬了下眼皮,看清面前站着一个干瘦老头,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衣襟处还泛着油光。
那小厮下意识地避开老者揪住自己的袖子的手,却发现这人的力气极大,一时竟挣脱不开。
小厮这才正眼看去,见他老态龙钟,一双眼睛却还像鹰般清明犀利,原本就要说出口的嫌弃之语吓得咽了回去,结巴道:“大人......大人不在府中,往沧州去了。”
老人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呢喃道:“去沧州了吗?”
说着松开钳制住小厮的手,拄着树枝,一瘸一拐地走进人群中。
忽见一只尖嘴黑鸟振翅自上方掠过,老人瞳孔微缩,自袖中摸出一块石子,正要往那黑鸟飞处弹去,迎面撞上一男子。
“你个老不死的,不看路啊!”
男人的斥骂声压得老人原本佝偻的背更加低了,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老者掩去袖中的石子,低垂的眼怯懦地看了那男子一眼,抱紧怀中的包裹,贴着墙唯唯诺诺地往东而去。
阴差阳错之下,黑鸟顺利穿街走巷,落在了湖边一座画舫上,叫了两声。
从画舫中走出一女子,身姿婀娜,轻轻抬手,那黑鸟似通了灵气,安然落在她的臂间,尖嘴轻啄,示意她去拿自己脚尖的漆筒。
“阿沅,是威虎山那处的消息?”
画舫内丝竹声未停,混杂着女人吃吃的媚笑,却都在男声响起时,陡然无音。
阿沅带着黑鸟弯腰走进画舫,就见坐在莺莺燕燕中的公子抬眼,拍拍自己身侧:“过来。”
公子的声音温柔得紧,这么亲切地唤着她,阿沅却绷紧身子,跪坐他的身侧:“林虎传信来说,白秉臣已落山崖,只是......未曾找到尸首。”
公子随意地将手搭在阿沅的肩上,却感到她轻微一抖。他似是很不满她的反应,伸手捏住阿沅的下巴,目光自她的额头流连到她的唇,而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道,柔声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做错了事。况且看着阿沅这张脸,我是怎么也生气不起来的。”
他迷恋的目光流连许久,终于放开手中的人,问道:“那个废物传信过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还有,梅韶也托了他们了结白秉臣。”
听了这话,公子露出舒心的笑:“告诉那个废物,想要保住自己一条命,等皇帝知晓消息,派监察官去沧州调查时,只管把罪责往梅韶身上扯,平都里我替他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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