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愿往。”
赵祯看了一眼自告奋勇的梅韶,点点头,道:“那内应之人,白卿可有人选?”
“随章先生来都的谢举人,臣以为可以托付。”
“一个小小举人,怎么能担此重任?”赵祯略有不满道。
“他熟悉平东的一些风土地脉,若为内应,可从南阳侯的只字片语中获得信息,传递给梅大人。更重要的是,他面生。梅大人已经去见过一次南阳侯,任和钰必起疑心,陛下派朝中的任何一人去,他都会有疑虑之心,而一个未经朝政的新人,任和钰反而会松懈心神。”
梅韶转头看了白秉臣一眼,神情有些古怪,可当着赵祯的面,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赵祯本就极为信任白秉臣,他这么一说,当下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说,“这件事到底也是要他愿意,你去探探那位举人的口风,他若是肯,事成之后,朕必加官于他。若是不愿,朕和白卿再另定人选。”
夜已深沉,此事初定,二人便准备出宫。
白秉臣暗中给赵祯使了一个眼色,突然对梅韶道:“梅大人可先行一步,询问一下谢举人的意思。”
梅韶略微眯了眯眼,挑眉问道:“现在?”
他瞧了一眼天色,便知白秉臣是特意支开自己,语气稍稍有些不善,问道:“白大人是和陛下还有什么政事要谈吗?”
赵祯得了白秉臣的暗示,忙解围道:“未曾,是皇后的一些私事,朕留着白大人说会子话。”
梅韶的目光在白秉臣和赵祯之间转了几转,对上白秉臣一副坦然的神情,终是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又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克制道:“春日刚起,夜间还是微寒,白大人还是要注意身子。”
说完,便出了殿。
赵祯目视着梅韶离开后,才收回目光,含笑看着白秉臣道:“走?半夜去闹你阿姐去?”
白秉臣轻叹一口气道:“陛下当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臣还有话想对陛下讲。”
“连梅卿都要支开才能说的话,必不是什么好事儿。”赵祯微微收敛了笑意,神情专注地看着他。
白秉臣对上赵祯的眸子,道:“臣请求陛下以凌将军之死,怪罪于臣,除臣右相之位,禁闭白府自省,不得参与朝政。”
第149章 三路行
赵祯眼中的那点笑意散了个干净,盯着白秉臣道:“白卿这是何意?”
“臣方才的进言,都是猜测之下的迂回之断。实际上,我们早就断定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在吴都,只要守住吴都,不愁他不现身,而吴都刺史佟参向来只听陛下和臣之言。”
“白卿的意思是,要朕对外降去你的官职后,趁着禁闭之间,独自前往吴都?”赵祯的话中带了些冷意,“这就是你支开他的缘故,若是梅卿知道你要孤身一人前往吴都,必定是不肯的。”
“因此臣才要陛下相助,在重锦领兵走后,再下旨除去臣的右相之位。”白秉臣浅浅一笑,道:“陛下不用担心臣的安危,有佟参在,臣不会出事。”
“吴都无事,你自然无事,可吴都一旦被围,你所处情景便如凌澈当初在申城一般,叫朕如何放心?”
“申城地处内陆,吴都靠海,若是实在抵挡不过,臣和佟参必定会退居海岛,以观后行,再做打算。”
赵祯被他执拗的性子气得不行,连自身威望也不顾了,直接道:“然后呢?你如何出来?在海上漂个几年绕着黎国海岸回来吗!”
“就算臣想躲懒,在海岛上留个几年,重锦也是不肯的,他必能平定此事,接臣出吴都的。”
“你倒是信他!他脾气也算好的,居然任你这样瞎闹之后,还能接你回来?朕若是他,怎么样都是要给你点教训的!”
“臣敢孤身入吴都,自然不是白白去的。臣守住吴都,重锦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平定乱局。”白秉臣开玩笑道:“难道陛下还不信臣的实力,觉着臣守不住吴都吗?”
赵祯向来知道他的性子,但凡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要是拦着,他也会找派旁的法子去,就像当初自己一力想要梅韶做那个掌中棋子时他们二人争执对立的那段时日一样,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真的要瞒着他?”赵祯还是没忍住,问道。
白秉臣抿抿唇,静默了两秒道:“他会知道我的用意的。”
白秉臣和赵祯聊了有小半个时辰,等他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殿门外头等着的人。
“你没回去?”白秉臣有些诧异。
“现在这个时候,还真去把谢怀德拖起来聊事?”梅韶对白秉臣避开自己很是不满,问道:“你和陛下都说了些什么?”
“方才不是说了吗。是我阿姐的一点事。”白秉臣回道。
“最好是。”梅韶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尤其是那种孤身涉险的事,我一定饶不了你。”
白秉臣心虚地搓了两下手指,面上神情却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你为什么要推举谢怀德为内应?”梅韶问道。
白秉臣瞥了他一眼,语气略带不解,“我不是在殿中说了吗?”
“可你在殿中的意思,不是让陛下在春闱之时给谢怀德一个官职,再让他去南阳潜伏吗?”
“我可没有明着这么说。”白秉臣没有直说,可话中之意却是默认了梅韶的说法。
“按你的性子,不该这样。谢怀德的名字上了吏部,便是能查到的,这样做实在是不保险,你为什么会向陛下提这个?”
白秉臣没有想到他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半晌道:“南阳一行本就艰险,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总不能最后连个官名都捞不到。”
梅韶愣了一下,触及到白秉臣内心一点柔软之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秉臣看着心冷,却总是默默地在一些暗处做些柔软之事,像极了他的为人,冷硬之下却包裹着一颗柔软的心。
梅韶定定地盯了他半晌,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白秉臣抬起头看他,得到了一个清浅而克制的吻。
次日,白秉臣找了谢怀德私下聊了半日,谢怀德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什么,直到白秉臣说完,他才慢慢道:“这样不行。”
白秉臣心中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闻言倒也没有多失落,点点头道:“既然这样,你就当这件事全然没有发生过,安心在平都备考。等会你就搬去平都招待各地举人的驿馆中,我会暗中派人护着你,直至你回去为止。”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怀德正色看着白秉臣,问道:“若是大人直接在春闱中选中我,给了我官职,地方必定将邸报放回原地,我很有可能被发现是大人派去的人,这样不行。”
白秉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怀德继续道:“白大人手上应当有一些足以掩人耳目的假身份,不如让我顶着那种身份去,行事也便宜些。”
“你想好了?”白秉臣沉声道:“一旦你顶了别人的名字去了南阳,除非死遁,否则这辈子或许不能以自己的名字活着,而且你想要考的功名就在你的面前,今岁春闱过去了,便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谢怀德浅浅一笑,眸色中竟浮现出几分哀伤,他自嘲一笑,“白大人以为我还能置身之外吗?”
他望向虚空,像是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在做出去平都传信的决定时,他曾信誓旦旦地向王大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如今王大哥为了自己丢了一条姓名,谢怀德又怎么会就冷眼看着,让自己曾经坚持的信仰崩塌。
他似是发觉话头被自己带得有些许沉重,略微生硬地转了一下,道:“再说,白大人给在下找的身份,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没有参加春闱,平白得了个官当,我也不亏。”
“好。”白秉臣深深看了他一眼,比起上次在沧州的一面,眼前这个书生平白多了几分豪气和胆识来,看着也成熟看了许多,可他还是忍不住嘱托道:“进城之后多加小心,若是不方便传递消息,便安心蛰伏,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冒进,暴露了身份。到时候梅大人会在外头接应你,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发出暗号后自行在城中躲避,一切皆以自身安全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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