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79)
“阿凌。”江晓寒说:“下了车,你就不能叫他小叔叔了,知道吗?”
“为什么呀,父亲。”江凌疑惑不解:“他就是谢小叔叔呀。”
“小叔叔在跟旁人捉迷藏,你叫他小叔叔,旁人就会找到他的。”江晓寒笑道:“阿凌跟父亲和小叔叔自然是一伙的,对不对?”
“对!”江凌脆声道:“那我叫他哥哥。”
江晓寒笑着捏她的脸:“我的闺女就是聪明。”
内城虽说修建的比外城要好上几分,但架不住内城官邸太多,是以大多数宅邸大门看起来都略显逼仄——只有江府与旁人不同,高门宅院,光府门就比平江府的外宅宽出三倍有余,正门旁边两侧外墙延伸出去,又横修了檐廊。打眼望去赫然占了半条街。
堂堂左相府邸,与平江府那外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大门上的歇山顶嵌了一圈琉璃剪边,阳光一打折射出漂亮的青色光晕,看着竟像是玉做的。
江凌吓了一跳,忙扯着谢珏的耳朵小声问:“小……哥哥,这就是父亲家吗?”
谢珏秉承着能不说话则少露破绽的想法,只点了点头。
江凌又问:“那为什么比别人家都大?”
谢珏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解释,难不成说你父亲招人喜欢,每逢年节或大事小情都一箱一箱往家里搬赏赐吗?
说到这个谢珏不由得想起那些天天变着法想往上“孝敬”的人,官场皆言江晓寒油盐不进——奇珍异宝不爱,真金白银太俗,偶尔有人动错脑筋想送一两个美人把玩,才发现江大人洁身自好,家里连丫鬟婆子都比旁人少七八分。
江晓寒背靠的大树比人家祠堂的顶柱都粗,什么孝敬能入他的眼,当真是目光短浅。
“自然是因为,为父这些年勤勤恳恳,攒下了不少家底。”江晓寒扶着江墨的手下了车,笑着用手中的折扇一比划:“所以将这原来两边的宅子都买了下来。”
谢珏扭头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个宅子自然不能没有人伺候,京城的规矩多,加之江府几代传承下来的体面,饶是江晓寒不喜一大帮人伺候在侧,那些厨娘、花匠,府卫和小厮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也有个百余人。
江晓寒抬脚踏进大门,里头已经乌泱泱跪了大半个院。他这一走足有大半年,现下回京,家里的仆从自该是来见礼的。
江凌哪见过这个架势,吓得直往谢珏怀里躲。
江晓寒将折扇反手揣回袖中,伸手将江凌抱在怀里,拉下了她捂着眼睛的手:“不怕。”
江凌习惯的攥住了江晓寒的袖子,抿着唇不说话。
“这是我江家嫡亲的二小姐。”江晓寒抱着丫头站在高台上:“之前养在外头,今日正巧回家,你们也见见。”
江晓寒只说二小姐,是私心给景湛留了个名头。景湛虽不姓江,但江晓寒早已将他同江凌一眼看做自己的孩子,是以哪怕虽不过明路,他也将江凌的这声“哥哥”留下来了。
江晓寒出门一趟,突然带回来一个这么大的女孩,还张口便说女儿。这府里大多都是江府的家生子,对他知根知底,从不知他与哪家的姑娘有来往。有年岁小沉不住气的仆从,已经在底下面面相觑起来。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眼明心亮,见状笑着迎上来道:“二小姐面相福态,一双眼明亮有神,一见便是个机灵聪颖的,甚像公子。”
江晓寒闻言大悦,不由得朗声笑道:“今儿个二小姐回家,府中上下都赏。”
真金白银的赏赐拿在手里,谁还管这来历不明的女孩是不是江晓寒亲生。换句话说,亲生不亲生又如何,这偌大江府都长着同一条舌头,要说什么做什么,还不都是江晓寒一句话的事儿。
拿了赏赐的仆从这次跪的更心甘情愿,齐声道:“见过二小姐。”
江凌吓得一把抱住江晓寒的脖子,江晓寒摸了摸她的背,小声教她:“日后你是这府中的小姐,除了父亲,就属你尊贵,不必怕。”
江凌懵懂地冲他眨了眨眼,江晓寒趁热打铁:“他们跪你,是因为你是父亲的女儿。我未曾娶妻,你就是这座宅邸内院的主人,我若不在,他们就得听你的,知道吗?”
并未是他存心要为难孩子,只是江晓寒比任何人都明白恩威并施的意义,他已经替江凌施了恩,但这威确实要这小小的丫头自己来立。江凌今年不过四岁,哪怕并无威仪可言,也起码要做出个态度,日后出了门才能叫人不敢轻视。
江凌冥思苦想了一会,似乎终于从脑子里翻出了类似的画面,学着江晓寒的模样,冲众人摆了摆手:“你…你们起来吧。”
小丫头说话奶声奶气,却也学得了江大人两分架势。江晓寒哈哈大笑,将孩子往怀里一搂,吩咐道:“去,寻个离正院近些的精致院子收拾了,给二小姐落脚。”
江晓寒说着抬脚下了台阶,面前跪着的仆从自觉分出一条路来,将人让进了内院。
江影自是要跟在江晓寒身边,谢珏低着头,也紧随着江晓寒往内院走去。
堂中跪着的仆从三三两两的站了起来,老管家按着江晓寒的吩咐挑了两个年岁尚可的大丫鬟,自教他们去做事了。
江府占地不小,外头那百余人各归各位后,仿佛水花滴进大海,顷刻间便没了声响。
谢珏跟着江晓寒进了府,直到进了正堂的花厅才长舒了口气,终于敢开口说话了。
谢珏问:“明远,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陛下?”
谢永铭早在三天前便到了京城,一入京城便被宁铮关进了御史台。江晓寒虽着人打听了,只可惜御史台毕竟不在他的手中,是以至今没个音讯。
“明日我便上书。”江晓寒将江凌放在自己跟前,喂了她一口温热的茶水:“现下已过了午时,我也不好再往内阁去。”
谢珏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种事一时半刻也急不来,垂头丧气地坐在了一旁。
只是一杯茶还未喝完,江墨已经从门口进来了,手中还拿着几封齐整的书折。
“公子。”江墨说:“刑部,吏部和太常寺几位大人来的拜帖。”
“嚯。”江晓寒放下茶杯,笑道:“消息可够灵通的,我这前脚刚坐下,茶还没喝一口,拜帖就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墨水汁_、是浮絮呀、苹果殿、子戚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93章
江墨将手中几封拜帖粗略的理了理,又道:“还有送来的礼单。”
“是吗?”江晓寒旁若无人的替江凌擦了擦嘴,漫不经心地道:“我向来不收孝敬,怎么只出去这么几天,各位大人就已经记不清事了。”
江墨打开礼单一目十行的看了,才道:“几位大人送来的都差不多,大多都是些药材补品之类。”
“果然是消息灵通。”江晓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不过以‘身体不适’为由管贺留云要了副蛇骨,现下京中就都知道了。”
江墨合上礼单:“除此之外,还有几匣首饰和上等的云锦,明言是给二小姐的。”
江晓寒先前自己开口认了江凌,江墨自然也随着改口。
他说着便要将礼单交给江晓寒过目,江晓寒摆了摆手,兴致缺缺:“我江府还没有落魄到连个丫头都养不起,告诉这几位大人,这些功夫便省了吧。”
京中送礼自然不会直接抬着箱子上门,除了运送不便之外,若是对方不收,当众将礼箱拒之门外也实在太丢面子。所以都会先行着自己府上的下人或管家送上礼单,若主人家将礼单受了,在将礼箱送上门;若主人家不收,便将礼单随着拜帖返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也算全了各位大人的面子。
江墨依言将礼单挑出来,准备之后处理,又问道:“那这些拜帖?”
“都退回去吧。”江晓寒说:“就说我舟车劳顿,匆匆赶回来,家中还未来得及收拾,实在不雅,等日后再请他们来小聚。”
江墨躬身道:“是。”
在外头大多是江影保护江晓寒,可回了京城,江墨就须得忙了。江府的管家年事已高,管管宅子里的琐事便罢,这些迎来送往的面子活儿,还得是江墨去办。
这刚回来没一会儿,江墨就脚打后脑勺地忙活了起来,几句话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谢珏从前要么住在京中的谢府,要么待在神卫营的驻地,甚少往江晓寒这边来,还是头一次见识江大人府上的体面。江府的仆从虽然不多,但各个精干,又摸得准江晓寒的脉门,俗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谢珏一个外人,一时竟插不进手。
江晓寒那头喂饱了江凌,才抱着小姑娘站起来,对谢珏说道:“我府中的下人大多住在外院的耳房中,只是那里地方狭小,又略显潮湿,你怕是住不惯。江凌的院子应离主院不远,一会儿你去寻管家,叫他安排你在正院外头的小厢房住下就是。”
谢珏见他抱着孩子要往外走,赶忙站起来:“那你去哪啊?”
“我?”江晓寒笑了:“我带阿凌认认门。”
江府从江秋鸿那辈儿便是帝师,江晓寒又争气,不过及冠便做了左相,甚得皇上器重,所以这江府也大大小小扩了几次,光一个花园便比得上平江府那半个宅子大小。
京城的建筑不似江南那般婉转含蓄,别添几分华贵,江凌抱着江晓寒的脖子,眼神满院子乱飘,一路上嘴巴就没合上过,走到哪都是“哇”“呀”的赞叹声,几乎每走两步就要拽着江晓寒的袖子要去各个庭楼花厅中细看。
江晓寒被她吵得耳朵疼,无奈的叹了口气:“宅子在这又不会跑,日后有的是机会细看。”
江凌扯扯江晓寒的领口,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