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51)
江墨气不打一处来:“嘿,小东西——”
“好了。”江影用剑柄挡了下他的手腕,无奈道:“别在公子门口吵闹。”
江墨悻悻的缩回手,抻着脖子往里瞅了瞅:“公子在忙什么呢?”
江影闻言侧耳听了片刻,才发现屋内的说话声已经停了,他又耐心等了会儿,确认屋子里似乎没有什么旁的声响才敲了敲门。
“公子,属下来送药。”
屋中响起了细小的摩擦声,随即才传来一声回应。
“进来。”
江影看了江墨一眼,率先推开门进了屋。
江晓寒与颜清正坐在桌案旁,江晓寒披着一件外袍,小臂搁在桌上,正露出上头的伤口。
江影一愣,皱着眉问道:“公子伤着了?怎么不言语一声?”
“没什么。”这伤来的明不正言不顺,江晓寒不愿多说:“药呢?”
颜清虽然醒了过来,但任平生说为保痊愈,这药还要再多吃三天,免得病情反复。事关颜清,江晓寒简直要拿任平生的话当圣旨一样听,非得亲眼看着才放心。
江影将药碗从食盒中端出来放在颜清手旁,又起身去外间的立柜里翻治疗外伤的药。
一提喝药,颜清免不了又想起江晓寒做的糊涂事,但江影还在屋内,颜清不愿让江晓寒颜面受损,只得瞪了他一眼。
江晓寒抿着唇笑,连忙冲着他拱手讨饶。
江影拿着金疮药回来时,他二人正襟危坐,一个赛一个正经,江墨奇怪的看了江晓寒一眼,总觉得似乎他家公子心情比方才莫名其妙的好了些。
江影先前在门口站了一会,那药现下正温,刚好入口。颜清端过碗一饮而尽,还未等放手,唇边便被什么碰了碰,他下意识张开口,就觉口中被推进了一块什么。
颜清略微一抿,清甜的桂花香顿时弥漫在唇齿间,正是块桂花蜜糖。
“你哪来这么多小东西。”颜清无奈的看了江晓寒一眼,含着那块糖含糊道:“我又不是三岁幼童。”
江晓寒收回手,拿过布巾擦了擦指尖染上的蜜渍,闻言笑眯眯的说:“药太苦了,哄哄你。”
江影:“……”
若说他之前还对两人的关系有所怀疑,现在可是板上钉钉。江墨从颜清身上收回目光,又想起先前那句“不必防他”,心下已有数了。
江晓寒不过用一颗糖便轻描淡写的替颜清立了威,可惜颜公子还浑然不觉。
“东西给我吧。”颜清吃完了糖,才冲着江影伸出手:“我替他上药。”
江影哪能说不,连忙将手中的东西堆到了颜清面前。
他肩上的信鸽顺着他弯腰的动作跳到桌上,一蹦一蹦的挪到江晓寒手边,扑腾了下翅膀。
这些信鸽大多都是江晓寒亲手喂的,与他自然亲近,江晓寒用食指戳了戳它的小脑袋,随口问:“是江墨在外头?”
江影和江墨虽然同在他身边,但分工却有所不同,护卫以及暗地里的情报等事大多由江影接手,江墨则负责江晓寒的日常起居和明面上的书信往来。而信鸽来往间,大多都是些不必背人的消息,是以江晓寒有此一问。
“是。”江影说:“在门口呢。”
江晓寒的左手摊在桌上任颜清摆弄,右手曲指敲了敲桌面:“进来吧。”
江墨在日头下晒得够呛,早等着他这一句好躲躲阴凉,连忙进了屋。
“公子。”江墨向来机灵,眼睛都不往颜清身上扫,略微躬身从怀中掏出几分信件:“是京城来的消息。”
颜清刚用软布将伤口上的血污擦净,正往上撒金疮药,江晓寒单手不便拆信,便冲着江墨扬了扬下巴。
江墨会意:“桌上这些信件是来自京城和九江府的,属下不敢拆阅,只是也并不十分紧急,公子缓缓再看。而信鸽中的消息则是卫大人来的——信中言明,温醉已着人护送着抵达京城了。”
“护送。”江晓寒咂摸了一下这个词,冷笑一声:“一介罪臣,还有脸说护送。”
“他毕竟已经中风了,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颜清用银剪将软布裁成细条:“先不说陛下向来主张仁义为先,单凭宁煜如今在京城的地位,想保下一个温醉还不是绰绰有余。”
“也是。”江晓寒勾勾唇角,托着下巴看颜清将布条缠在自己伤口上:“四殿下好手段,这么一来,温家人恨的是我,我还得领他的情,真是两头不吃亏。”
江影与江墨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同时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怎么回事?”刚走出没两步,江墨就将江影拽住了,指了指身后:“……什么时候?”
“就昨晚吧。”江影不确定的说:“我也不大清楚。”
江墨顿时对江晓寒肃然起敬。
江影比江墨早知道了半天,接受能力比他好了不少,没忍住又补了一句:“总之你也看见了,以后对颜公子多上心吧。”
颜清替他裹好伤口,又不放心的嘱咐着:“这几日别沾水,赤霄剑是从寒石中砺出来的,若不当心,伤口不易好——若我早知道,必定不会叫你出去骑马。”
“好了。”江晓寒连忙道:“不严重。”
他像是怕颜清又开始琢磨这件事,伸手在桌上捞了一把,将先前女人给他的布包递到颜清手中:“方才差点忘了,你将东西拆了吧。”
颜清迟疑的接过那支布包,用银剪剪开一条口子,细致的将上头的布条拆下。
江晓寒顺手将桌面上的信件拢成一摞,按署名排了排,从里头挑出了永安王那封信。
颜清那头已经将布包拆开,露出了里头的银钗。
“这是碧桃的。”颜清肯定的说。
他的眼力和记性向来很好,江晓寒一点都不奇怪:“当初就是这钗划伤你的?”
“意外罢了,她一个姑娘家,日日被人欺负,拿这东西防身不奇怪,是我自己不小心。”颜清说:“何况碧桃人已经去了,就算了。”
江晓寒一愣:“你已经知道了?”
他先前怕颜清知晓这事心里不好受,所以也并没刻意与他说。
“知道了,任前辈已经与我说了。”颜清点点头:“我上次把脉时,也发现她已是病入膏肓,这结果并不奇怪。”
江晓寒笑了笑:“我先前担心你因此自责,所以想等你好些再说的。”
“世间之事何其莫测。”颜清倒不像他想像的那样有所遗憾,只是轻声说:“我已经尽力了,但毕竟人各有命。”
“你染了病,九死一生,她人也没救回来。”江晓寒叹了口气:“这买卖委实很亏。”
“不亏。”颜清摇了摇头,认真道:“因为我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就叫小顾吧、别扭马鹿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64章
青天白日的,颜清不愿待在床上,总觉得浑身别扭。江晓寒拗不过他,又怕他大病初愈精神不济,最后好说歹说,将外间的软榻挪了进来,陪他一起靠着才算完。
颜清躺了这许久,脾胃弱得很,吃食上要格外精细。江墨揣摩着江晓寒的心意,赶着去了趟神卫营,趁着谢珏打发人收拾东西的功夫打劫了人家的伙房。
庄易先前从庄家铺子里调来的厨子和下人还未来得及带回去,这下正好便宜了江墨。
酒酿圆子是糯米制成,脾胃弱的人不可多食,只捏了一小碗用以尝鲜。糖蒸酥酪开胃暖身,倒是备了两份。江墨怕江晓寒吃的不够,所以又多上了两碟热腾腾的米糕。
原本厨下备了上好的碧螺春,临了了江墨才想起绿茶与药性相抵,又连忙叫人换了荷叶茶,才亲自拿了食盒端上去。
江晓寒也不许颜清下地,又叫人支了个矮桌在软榻上,还亲自将竹筷递到他手中才肯罢休。
颜清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个瓷娃娃。”
“你身子还虚。”江晓寒不由分说的将一堆碗碟往他面前推了推:“等你过几天养好了,我就不这样管着你了。”
颜清自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不过小小抱怨一句,也并未往心里去。
他搅动着碗中的圆子,见江晓寒没有拾筷的打算,不由得问道:“你不饿?”
“我看完这几封信件就吃。”江晓寒说着抽出那封从九江府来的信,撕开封口,将信件从中抽了出来。
托宁宗源的福,这封信是宁宗泽亲自回的,信件言辞颇为客气,只说细致的情形也记不住了,只记得当初确实与温醉换过地。
信件中还附赠抄录了当时换地的契书,江晓寒看了看,才发现温醉换出去的地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两百三十余亩,正巧换了宁宗泽京城外的两处庄子。
宁宗泽在信中说,那两处庄子原是他封王时候,先帝给他的添礼,不值什么钱。因着地势偏远,里头杂林乱石较多不好打理,也没什么合眼的景致温泉,所以一直闲置至今。用来与温醉换地也只是想在平江府外修个猎场,秋日里用来玩耍的。
平江府地势富饶,温醉换给他的还都是近郊地势平缓的好地,价值远在宁宗泽京郊的庄子之上。宁宗泽甚至不避嫌的与江晓寒直言,他甚至认为温醉是想借此机会卖他一个好,他正好想要个猎场玩耍,顺水推舟也就收下了。
宁宗泽贵为永安王,又受帝王宠爱,少不得有人要时时“孝敬”他一番,何况只是换地这种名正言顺的事,哪怕两边价值不对等,也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事。
只是温醉换两个贫瘠的庄子来做什么。
江晓寒拿出契书细看了看,那两处庄子确实如宁宗泽所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离京城较近之外,再无旁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