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61)
所以颜清若想寻谢珏,恐怕也得往药铺走一趟。
景湛和江凌被颜清留在家里完成课业,从江凌进府开始江晓寒便给她配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所以他也并不担心两个孩子会出什么差错。
任平生的药铺在东街靠城墙的一个角落中,没有牌匾,地方也不大,只是两间正堂并一个小院。这地方有些偏僻,颜清又从没来过,是以费了半天劲也没找见药铺正门。
也正赶巧程沅刚背着药篓从外面进门,顺手将巷口徘徊的颜清一并捡了回去。
“颜先生身体可大好了吗?”程沅身上背着个半人高的药篓,将颜清让进屋后也不拿他当外人,随意倒了杯茶便去忙活自己的事。
“大好了。”颜清说:“还未好好感谢任前辈及小公子的照顾。”
“不必谢啦。”程沅笑着摇摇头:“师父常说,学医若不救人,学它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篓摘下来,将里头的草药铺在烘干的木板上。
颜清大略扫了一眼,问道:“任前辈不在吗?”
“城中太过喧闹,我师父向来都不爱在城中多待,便回乡下去了。”程沅将药草铺好,又架上了火盆用来熏烤,才擦着汗走到颜清身边。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咚的一口灌了下去,才将气喘匀:“所以这城中的药铺向来是我来管。”
颜清他无意去探听人家的私事,可程沅既然说了,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程沅见他从进来便似乎在找寻什么,不由得问道:“颜先生这次前来,有什么事吗?”
颜清轻咳一声:“我来寻谢珏。”
“噗——咳咳咳!”程沅半口茶水顿时卡在嗓子眼里,呛了他个惊天动地。
颜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外头一句急促的担忧:“怎么了怎么了!”
颜清只觉得一阵风从后门挂过,消失许久的谢珏冲了进来,一把拉住了程沅的手,上上下下的看。
颜清:“……”
程沅被茶水呛得说不出话,原本白皙的脸也不知是咳的还是怎样,已经泛上了一层薄红。
“哎呀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喝水都喝不利索。”谢珏絮絮叨叨的给他倒水顺背,那琐碎的劲儿活像个老妈子。
谢珏眼里除了程沅再无旁人,程沅可还记得这里坐着一个颜清,连忙顺好了气,将谢珏从他身上扯了下去。
“颜先生找你。”程沅忙说。
谢珏这才看见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吓了一跳:“颜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颜清平静的说:“一直都在。”
谢珏:“……”
颜清素来神情冷淡,总令人有股不苟言笑的感觉,谢珏搓了搓手臂,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沅很有眼色,替他二人换了套新的茶具,便借口后院晾晒的药草需要处理,先行走了。
颜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在程沅的背影上一扫而过,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谢珏。
谢珏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颜先生,你这眼神……可别学江明远吓唬人啊。”
“果然是近墨者黑。”谢珏嘀咕着往外挪了几步:拉了条凳子过来,往那块烘烤的木板前一坐,拿着根竹竿拨动上头的草叶。见颜清半天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找我做什么啊?”
颜清问:“最近可否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谢珏奇怪道:“不是天天在出事吗?”
颜清:“……”
“神卫营最近收到的外头消息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官驿的马也换了一批,看起来不似寻常之兆。”颜清不太擅长倾诉,也不愿将江晓寒的私事说与人之道,于是顿了顿,谨慎又耐心地说道:“我于朝政了解不多,所以来问问你是否知晓缘故。”
谢珏手一顿,心说颜清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别说朝堂之事了,谢小公子恨不得连官驿大门都不知道冲哪开。何况他最近天天窝在药铺,已经有两三日没回府衙了,哪知道最近有什么新鲜消息。
可这又不能与颜清直说。
谢珏颇为心虚的挠了挠头,搜肠刮肚的从记忆力面前翻腾出一个片段:“……这个嘛,倒是也没什么,只是六殿下生辰将至,今年要大办一场,许是为了这个才显得隆重一些。”
谢珏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毕竟江明远现下在平江嘛,他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这些场合,他都要露脸的。”
“就因为这个吗?”颜清还是觉得有些不至于。
“应当是吧。”谢珏越说越觉得自己猜的有理,不免理直气壮起来:“就是因为这个。”
颜清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他素来有礼,也不会过多追问。他心知在谢珏这里问不出更多东西,于是礼貌的站起身来,冲谢珏拱了拱手,客气道:“多谢了。”
他正想就此告辞,谢珏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哎对了。”谢珏将手中的竹竿往旁边的药篓里一丢,拍了拍手上沾染的草木灰:“你回去的话,帮我问问明远,近些时日往来边城的官驿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颜清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看向谢珏:“边城怎么了?”
“也没怎么。”谢珏随意的摆摆手:“只是我家人向来会定期给我寄封家书,大概每月一次,只是这一月的晚了半月有余还没见着,不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谢珏说着挠了挠脸,又道:“哎,也没什么。毕竟一到入秋,匈奴那边时有侵扰,可能耽误了呢。”
颜清还没答复什么,少年自己倒先说服了自己,又是一副万事不愁的模样。
颜清比他想的要多一些,又多问了一句:“从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从前?”谢珏歪着脑袋想了想:“从前……好像没有吧。”
“边疆的事谁说得准。”谢珏满不在乎的说:“我爹年纪越来越大,谁知道是不是老眼昏花,将这事忘了。”
边城路途遥远,与昆仑只有一山之隔,往来京城确实常有不便。加之这些家信家书不能走军中急件,确实有疏漏的可能。
——只是。
“这件事你与晓寒说了吗?”颜清问。
“还没呢。”谢珏撇了撇嘴:“又不是什么大事……明远一天到晚已经够忙了,我才不讨他的嫌,省得他还要抓我去做苦力。”
最近是多事之秋,虽然颜清向来不往府衙去,却也觉得那地方最近的气氛不算太妙。
虽说有草木皆兵之嫌,但总归保险一点总是没错的。
“你还是与他说说吧。”颜清好言相劝:“毕竟若真是驿道受阻,家信拖延倒是无事,若真有军情延误便糟了。”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谢珏嘟囔着站起来,用脚踩灭了木板下的干柴,半晌才不情愿的点点头:“行行行,我这几日有空就去找他说。”
谢珏哪怕嘴上应了,实则也没往心里去。
只是还不等他想起这遭事,江晓寒那头就已经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逗鸽、子戚、别扭马鹿、叶月渚、泽云起投喂的鱼粮~感谢清蒸大螃蟹投喂的猫薄荷~非常感谢~
第75章
“你说什么?!”
江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谢永铭确实被下旨问责了。”
“我听清楚了。”江晓寒差点被这消息气的眼前一黑,忙扶着书案站稳了,深深喘了口气,才勉强没有失态:“谁发的责问旨意。”
“是……宁铮,三殿下。”江影说。
江晓寒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江影单膝跪在地上,抱剑拱手道:“这是封密旨,是秘密出京的,直到边城那头谢永铭被人拿下了,咱们的人才收到风声。”
“谢永铭是我朝一品护国公,论官职爵位绝不在我之下,宁铮怎么有胆子下旨责问他。”江晓寒咬着牙:“宁铮是个蠢货,他手下那帮酒囊饭袋也都是吃干饭的吗?”
江影知道他只是气急了,并不是真的想从他这听到一句半句,于是沉默的等在原地,并不说话。
江晓寒只觉得这些烂摊子混在一起,简直像是飞来横祸,活生生要减寿十年。
厚瓷的茶盏被他捏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纹,江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忙跟着上来劝。
“公子。”江墨说:“现下该如何?”
“如何?”江晓寒一甩袖:“消息呢,拿来我看!”
江影忙从袖中抽出两个铜管,又拿出一封用蜡封好的信件:“这是大理寺卿邢朔给您的亲笔信,属下不敢拆看,还请公子亲启。”
江晓寒定了定神,从江影手中先接过了那封信。大理寺掌管刑案,向来于京中消息多有灵通,只是毕竟官职特殊,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是以虽说与江晓寒一党,却很少与他往来。
尤其江晓寒离京后,这还是邢朔头一次给他来信。
江晓寒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匆匆将信件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狠狠将这两张薄纸拍在了书案上。
“他宁铮好大的胆子!”江晓寒怒喝道。
江墨江影不知那信中写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面面相觑半天,却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之色。
“宁铮哪里是问责,他这是奔着问罪去的。”江晓寒冷笑着晃了晃手中那封信笺:“三殿下好大的威风啊,下旨以谢永铭抗旨不遵为由,问罪他大不敬。”
江墨吓了一跳,饶是他不如江影与江晓寒对朝政敏锐,也知道谢永铭驻守边疆,不说军功和威望,光凭谢家留谢珏在京这件事,就已经是皇家亏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