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每对上这人的目光,唐青便立刻读懂里面的坚持。
韩擒并非不争,只是在等,退回到原地,等他开口。
但他不会再回头,不想置韩擒于两难之境。
脑海浮现出许多前些日子关于他们两人的非议,唐青放下烤肉,挑了个果子慢慢咬。
他道:“家中最近如何?”
韩擒:“入春以来,父亲手臂成日疼痛,此为断臂以后残留的旧疾,请了宫内的御医诊治,情况已经稳定,大哥还是如从前那般。”
唐青微微点头:“好好待他们,你父亲跟大哥,一直都很关心你。”
韩擒默然。
见天色暗下,唐青准备返回马车休息。
他刚走几步,便被韩擒拉住手腕。
风迎面袭来,打下几片竹叶。
“先生……你可愿意等我。”
等他处理好韩家的事,安置好父亲和大哥。
唐青闭起眼眸,复又睁开,慢慢掰开腕上的手掌。
“阿擒,原来不是说好了,分开就不要回头,你我都有要承担要做的事情,做个朋友也挺好的。”
韩擒:“不……”
他自背后揽上唐青的腰肢:“求您等我,我定会——”
唐青:“定会什么?”
“定会舍弃韩家的身份?还是不当这个官了?”
唐青道:“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时,会变成更好的你,而不是要你舍弃所有,只求一个连你我都不能确定的结局。”
他挣出韩擒的怀抱,对方僵在原地,怔怔看着他朝竹林外走。
林外的巨石后,倚了道人影。
唐青借着火光,看见萧亭朝他露出点笑意。
他回头一望,不知对方有没有看到方才的场面。
萧亭送他回到马车,道:“韩擒这般痴缠,你……”
唐青:“王爷,这是下官的私事,不便谈论。”
萧亭长叹:“韩统领当年随皇上在冀州出征时,便是出了名的固执,许多敌将出逃过程都被他这份固执追得无处可逃,甚至有活活跑死的。”
唐青:“……”
萧亭:“只要你身边没有人,他就不会放弃。”
唐青:“可我总不能为了让他放弃,随便找个人……那样不公平。”
萧亭笑着摇头:“感情何来公平?”
他上了马车,坐在唐青身侧的位置。
“若唐侍郎愿意,本王可以助你完成这件事,但唐侍郎也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萧亭补充:“不会违背道义,更不会残害任何人性命,只是想让你跟本王回冀州王府,看一个人,同她说说话就好。”
唐青:“何人?”
萧亭:“本王的义母。”
“这笔交易,唐侍郎答不答应?”
第66章
二人叙谈, 唐青适才从话中得知信息。
萧亭自幼便有一乳母,待他如已出,照顾十分周到。
后来乳母与一平凡人家的教书先生结为夫妻, 几年后育有一子。
可不幸的事情连接发生, 那位教书先生因心疾突然过世, 乳母所生的孩子经大夫诊断, 亦从出生起就带了心疾。
萧亭怜乳母举目无亲, 便将她认为义母, 其孩子便为他的义弟。
他把母子二人接入王府, 请来最好的大夫医治,续了上好的药材。无奈义弟长至十一岁时,也因心疾突发早年离去。
萧亭叹道:“义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经此巨大打击,神魂俱散,心智痴傻。这些年寻医无果,心病全系一人, 便是年幼病逝的义弟。”
“说来也巧, 自与唐侍郎第一次相遇, 便觉侍郎的眉眼处与我那义弟有三四分相似。”
唐青低喃:“第一次相遇……”
他默然沉思,旋即神色陡变,带了几分怒气,难以启齿道:“王爷,您、我……那次马车上……”
萧亭立刻解释:“马车那日,本王见侍郎深陷痛苦,侍郎身子羸弱, 不堪药力折磨,当时便心生不忍, 怜惜之下,才出此下策。”
这是二人相识以来,第一次谈及当日的意外。
萧亭借着车外火光注视唐青半明半晦的面庞,柔声道:“本王对侍郎绝无冒犯之意,事出紧急,才选择那样做。”
转念一忖,又道:“本王义弟走时还很小。”
说着,抬起掌心比了比:“只这么点个子,五官还未长开,与侍郎的容貌相比,细看之下,其实并不像,只是眉毛与眼睛有点神似。”
他顿下声:“眉毛一样的细致修长,眼睛生得水汪汪的。”
唐青:“……”
见唐青绷起的脸缓和,萧亭适才松了口气。
“总之,本王绝对没把你们二人混淆。”
他问:“唐侍郎还想听本王解释什么?”
萧亭磊落坦然,有话及时开口,解除二人之间不必要的误会。
唐青也不好继续生气,遂问:“所以王爷想让下官假扮义弟,陪您的义母相处?”
萧亭道:“确有此意,义母常年受心病所扰,缠绵病榻,时日所剩无几。若她能看到你,或许心里会好受些,能在走之前了却一桩心事。”
唐青:“……若没有效果呢。”
萧亭道:“实不相瞒,过去几年,本王在民间寻过与义弟相似之人,带到义母面前,但屡不见效。唯独见到唐侍郎时,心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告诉本王,要找的人就是你。”
他细细端详唐青:“如若不试试,何以知晓没有效果呢?”
唐青垂眸:“王爷这是欺骗人。”
萧亭道:“本王只想解开义母心结,让她离开前过上几天轻松日子。心结能解开固然是好,如若无法,已是尽力,尽了力就不后悔。且谎言分善恶,有时候世上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侍郎以为呢?”
唐青眼睫轻轻颤动:“下官能理解……”
他垂眸细思,复又抬眸,唇边绽出很浅的笑意。
“说来也巧,王爷看到下官第一眼,便觉得下官与那位义弟颇有几分神似,而我出生时,也带了先天性心疾。”
此话既出,他置于膝前的手腕蓦然袭上一阵疼痛。
萧亭握紧他的手:“唐侍郎也患有心疾?”
他只知唐青身子孱虚,哪曾想过,眼前荏弱却又坚韧的青年同样遭受心疾困扰。
唐青看着腕上那只手掌,道:“若调养妥当,心疾不会轻易发作,王爷,您……”
萧亭松手:“本王失仪,抱歉。”
唐青抿唇一笑:“天色不早,王爷回去休息吧。”
萧亭道:“本王看时辰倒还不晚,既说过帮你,就从即刻起。”
唐青:“……”
萧亭笑了笑:“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就在这马车内多坐片刻。”
仅二人相坐无言的功夫,便会令韩擒寝食难安,黯然失落。
唐青送萧亭下车时,就如对方所言,韩擒守在不远的范围之内,背着光面对马车方向,像一道寂静的影子,莫名叫人感到沉重。
萧亭站在马车底下,叮嘱道:“早点歇息,还须再赶两日路程。”
唐青应答,目送萧亭走远,韩擒来到面前,哑声问:“先生可有吩咐。”
唐青轻轻摇头:“我歇下了,劳烦统领值夜。”
落回车帘,韩擒依然没走。
唐青闭起眼眸,狠下心那般背过身躺回榻间。
**
翌日,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
刚过正午,又落了一场雨水,山野挲挲回响。
韩擒往车内送去水和食物,唐青道了谢,接过水囊时,另一端忽然被对方攥紧不放。
唐青抬眸,韩擒目光沉晦,欲言又止。
“先生,昨夜你……”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