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喝粥的唐青抬眸,吹了吹粥面的热气:“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兰香立刻端正姿势,说道:“今日丞相和廷尉府在太庙府前公审定国侯,文武百官和许多百姓都去看了。”
唐青淡定道:“我知道。”
兰香:“那先生不去看看吗?”
唐青喝了两口粥,摇头:“不去了,想多睡会儿。”
他一头青丝未束,自肩头柔顺垂落,眉目间还有几分未能消除的倦色。
这阵子忙碌,思虑过甚,人憔悴了不少,加上脚伤才愈,更需安静调养一段时日。
此话都是给他探脉的刘执太医说的,所以唐青遵照医嘱,准备喝完粥后小坐片刻,继续补眠。
兰香道:“先生是该好好休息。”
唐青笑道:“若想出去凑这份热闹,我可以试试能不能寻份关系,捎你去太庙。”
兰香摇摇头:“先生不去,奴婢也不去,就留在宫内伺候先生,改日听宫人们闲聊也一样的。”
唐青这一觉时间颇长,醒时人还恍惚,神情有些忧郁,像被什么魇住了。
他怔怔地靠在榻上,等兰香进来,见他清醒,立刻上前为他着上外衣,挽起落发。
兰香观察:“先生面色不好,可是没睡安稳?”
唐青轻捏眉心:“无甚大碍,外头……审完了吗?”
兰香道:“申时不久,消息就传回宫里,已经审完了。”
唐青静默,询问:“结果如何?”
兰香道:“说是念在公冶侯有从龙之功,赐毒酒,留个全尸,免示众。”
唐青又问:“连曦夫人呢,如何处置?”
兰香替他挽好落发:“这就不知晓了,还没听到宫人们议论。”
唐青点点头:“改日我同寇大人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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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侯一案暂落,唐青得了假期,休息没两日,他便发了一场烧。
几日来看过太医服了药,热症仍陆陆续续,是以,无论几时,总躺在榻上安养睡觉。
韩擒来过两次,因身份特殊不便入殿,带了几份名贵补品让兰香炖了给他喝。
兰香道:“大统领只能隔着殿门瞧上正厅几眼,好像要透过墙看到里头似的。”
唐青道:“告诉统领,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觉沉了些,请他勿要担心。”
兰香应下。
傍晚前,颐心殿来了人,是李显义。
唐青整理仪容,上前迎见。
李显义笑着把圣旨宣读了一遍,大概之意为唐青此番有功,皇上特意着人送来滋补珍贵药物六盒,蜀锦两匹,白壁一双,黄金百镒。
唐青领旨谢恩,送走李显义后,回头见兰香支吾其词,神色犹豫。
唐青:“怎么了?”
兰香把门掩上:“先生,此次有功之臣,我听宫人说,像寇大人他们都升了官秩,唯独大人……”
唐青笑着摇头:“就为此事?”
兰香:“也不知皇上何意。”
唐青道:“甭想那些,既然赏了不少钱,今后若我什么时候告老还乡,出去了,还能带着这些钱舒闲养老,乐得自在啊。”
兰香笑道:“那奴婢还能跟着公子吗?兰香吃的不多,不费钱。”
唐青道:“到时候可能你已经寻到如意郎君,若嫁可了人,怎么还能跟着我伺候?”
兰香:“不嫁不嫁,先生你……”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动静
兰香前去查看,笑道:“先生,大统领又来看您。”
唐青寻了个地方和韩擒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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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之下,双人对目。
韩擒道:“你清减了不少。”
唐青道:“忙嘛,时下不忙了,补眠好几日。你送来的补品我都吃了,过些时候就能养好。”
他看着韩擒,不知怎地,望着那双沉静漆黑的眼,忽然问:“私下里,我可以唤你名字么。”
韩擒:“……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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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擒。”
只这么唤了一声,使得韩擒心脏狠狠跳了几次。
唐青面容上犹带些许憔悴,增了让人怜惜的情愫。
此情此景,韩擒想做点什么,他好像丢失了素日里的庄谨严肃,低声道:“要好好照顾自己,莫再生病了。”
抬起的手掌,终是很轻地抚在日光洒落的发梢上,触碰一瞬,犹如触摸着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还没完全放下的手指,停在毫厘之间。
韩擒面耳浮起炙热,目光却舍不得从唐青的脸庞移开,在等对方的回应。
只要唐青颦眉,他便会放手。
可唐青没有丝毫不满,只略为疑惑地偏了偏视线,看着那只将落未落的手掌。
唐青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需要生了病就摸摸脑袋安慰的。”
像接受到一种被默许的信号,韩擒不似方才那般轻触即可,而是沿着发髻,来回抚了两下。
这是被唐青允许的,接受的安抚。
他只觉浑身肌肉在此刻都要鼓胀爆裂开,嗓子不住下咽,气息有些粗。
怕贸然开口的声音吓到对方,韩擒收起手掌,像块猛火烧红的石头站外亭子外。
唐青望着他的背影:“再不说话,我就回去了。”
韩擒哑声挤出一句:“你……皇上封赏的事,不必介怀。”
唐青:“介怀?”
他疑惑:“介怀什么。”
韩擒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只除了唐青之外,尚书台众人都升了官秩。
寇广陵从守尚书令正式擢升为尚书令,李秀莽莫冰等人,官位都往上升了一级,而唐青此番理应记头等功,却未受官秩进封,几日来朝中私下有些议论。
“原来指的是这件事。”唐青云淡风轻的,与韩擒对视,旋即浅浅一笑:“皇上的做法,定有他的意思,而且我得到不少赏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韩擒道:“我知先生并非看重功名利禄的性子。”
可他就是忍不住担心,只有亲眼见到人,问着了,才觉得心安下来。
唐青与韩擒相处片刻,对方还有公务,他便不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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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唐青回了颐心殿当值。
公冶侯一事过后,丞相趁热打铁,肃清了一批官员。
其中削官秩的削官秩,流放的流放,收缴的钱财全部用于灾款拨放。
而今朝堂之中,人人风声鹤唳,谏言如雪花,时时刻刻都寻着机会在帝王面前表决忠诚,听得萧隽耳朵都起茧子。
面无表情听了好几日,这日的朝会早早散了。
直到在颐心殿看见那抹紫色身影,衣摆上的祥云仙鹤银纹随着青年研墨的举动,仿佛下一瞬会灵动地飞跃出来。
唐青放下墨条,手指如笋,指尖上沾了点墨黑,甚为惹眼。
萧隽不着痕迹地望去,道:“卿近来劳累,清瘦了。”
唐青拱手:“为皇上自当鞠躬尽瘁,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又道:“谢皇上惦念。”
萧隽吩咐:“端些点心进来。”
李显义亲自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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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继续研墨,接受帝王平静的审视。
须臾后,萧隽问:“卿可觉委屈。”
唐青心领意会:“皇上的一举一动自有深意,臣何须妄加揣测圣意?”
萧隽道:“连卿也同那些大臣们一起,向孤表起决心了?”
唐青浅浅抿唇:“臣本就是皇上的刀,何须再表决心,所言自当都属真心话。”
他润了润狼毫:“皇上请用。”
萧隽在铺开的宣纸上落墨,目光未看向唐青,话却是对他说的。
“如今朝上开始有官员议论卿,便是卿树立威信的最好时机,方才起步,不宜招摇。”
唐青道:“臣明白。”
这几日宫内有什么关于自己的言论,兰香都如实通报。
唐青借调养身子的时候想了下,现今朝堂借着这股风,有丞相带领,御使大夫监察肃清各党的歪风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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