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而言,陛下,朝堂才是政权的中心,地方太小太远,谁能看得见呢?诚然,总有一天世人会知道陛下的苦心,但那是多久?六年?十年?迟则生变啊陛下,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注定会掀起无数波澜,会有许多人要在截止时间到来之前,拼尽全力阻止这一切。”
这道理沈昱何尝想不到?可假如他给女子大开方便之门,让她们在最短的时间站立于朝堂之上,且不说这对寒窗苦读数十年的男子也不公平,恐怕也难以让她们服众。
他是皇帝,很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他必须要有足够的理智,足够不偏不倚,不给任何一个群体优待,也不让任何一项决策落人口实。
既然决定了要给天下女子机会,就该让她们堂堂正正走至群山之巅。
第169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26)
沈昱对于策的行事风格显然也有几分了解。
他提起几分兴致, 打开于策递上来的奏折看了几眼,而后又把奏折随手递给了沈明恒,神情若有所思。
沈昱看着于策一脸故作神秘, 嫌弃道:“有屁快放。”
身为一个对精神、动作、言语、外表各方面都有洁癖的文人, 于策从前听不得这种粗俗言论,但他这次却没表露出丝毫不满。
于策“嘿嘿”一笑,脸上不自觉带上三分有些谄媚的神情:“陛下觉得,臣的计策是否有可取之处?”
沈昱看到于策露出这种表情不免一阵恶寒,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沈明恒赶紧伸手捂着了他的嘴巴。
“可用,太傅是否有人选举荐?”沈明恒抢先问。
于策挺了挺胸膛, 自豪道:“小女便可。”
沈昱把沈明恒的手拉下来, “你舍得?”
于策有三子二女,沈昱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长女, 常常感叹若他长女是男儿身便好了, 上苍不怜,连带着人间也要少一个天骄的名。
可见于策的狂妄——世道不给他女儿机会,可惜的不只是他的女儿, 更是这个世道。
于策脊背挺得笔直, “霜竹有大志, 为人父者,怎能以一句不舍便夺其志?臣之爱女,承臣衣钵,亦可承臣未尽之路。”
在此刻群情激奋的时候, 他把女儿推出去,无疑是将她送到风口浪尖, 他怎么可能舍得?
可越大的风浪,才有可能把她送到越高的地方。
他的女儿有名字的,不是太傅之女,不是于家宝姝。
她叫于蕤,字霜竹。
沈昱看了他一眼:“能让你写出这样的计策,看来是对你的女儿很有把握,朕准了。”
于策顿时喜笑颜开,真诚道:“多谢陛下。”
“先别忙着谢,太傅,军师,百官说你与丞相多智近妖……”沈昱揶揄道:“怎么这次,朕小半个朝堂都贪污,你们却不曾来回禀朕?”
是你们确实不知情,还是连你们都动了歪念?
于策微怔。
他抬头,见沈昱脸上带笑,眼神中却是冰冷的审视。
他心中暗叹:罗正业啊罗正业,你说你惹他干啥?本来就是个多疑的老疯子,你搞这么一出,岂非加重了他的症状?
自己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他们这些活人可如何是好。
于策问心无愧:“陛下,臣猜到定然会有这样的事,可臣没想到会是罗正业,臣也没有证据。”
沈昱怎会因为一句话就放下猜疑?
他笑道:“你这神神叨叨的老家伙,还会有不知道的事?”
沈昱自信他这批开国功臣,哪怕不算空前绝后,放眼史书,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优秀。
于策曾经料敌于前,提前三天将敌军的动线预测到分毫不差,而今却说他不知情?
半个朝堂都知道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臣是人,又不是神。”于策摊了摊手,语气随意,仿佛察觉不到沈昱刺人的语气。
“陛下,倘若在这之前,臣告诉你,臣怀疑罗正业侵占民田,你会信吗?不,你当然不会相信。”于策自问自答,笃定道:“罗正业不是一般官员,你会觉得臣利欲熏心,要借陛下你的手,铲除政敌。”
沈昱面红耳赤:“胡说八道,朕才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
于策从善如流地上台阶:“陛下自然明察秋毫,是臣没有证据。”
他和周言安不是蠢人,但他们要放眼整个天下,自然很难看到某一处的弊病。
即使他们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也会有一群人粉饰太平瞒过他们。
于策道:“臣谢过陛下夸赞,然而陛下的朝臣人才济济,臣与周言安不算什么。”
这话自然是谦虚,但俗语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能从万万人中择最优录取的科举试中脱颖而出,能有什么普通人?
这句解释依然研习了于策一贯的风格,礼貌含蓄但阴阳怪气。
沈昱没好气道:“是朕误会你了还不行嘛。”
于策再度抬头去看,见沈昱眼中果然没有了猜忌,他这才缓缓一笑,悄然放松了许多。
他这才发现,原来当沈昱真的对他不再信任、不再亲厚的时候,他也是会害怕的。
沈昱自觉失了脸面,嘴硬道:“那也是你们失职,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却没有一人为君分忧,朕满朝文武大臣,一半都是乱臣贼子,你们有失察之过!”
于策没与他争辩,他微垂着头,敛了笑意,神色晦暗。
半晌,他轻叹了一口气,深深躬身:“是臣之过,请陛下责罚。”
“你……”沈昱忽然也没了玩闹的兴致,刚被沈明恒劝好的情绪似乎又有了消沉的趋势。
他起身,将于策扶起,叹息道:“朕何尝没有失察之过呢?”
沈明恒静静地看着他们,片刻后,脚步轻微地退出了房间。
不用他多说,父皇和太傅会想通的,他们不是这么软弱的人。
沈明恒站在屋檐下,抬头望了望澄澈的蓝天,忽而开口说了一句:“给高增传信,其余人可死,但是罗正业,孤要活的。”
他一般不滥用私刑,这次例外。
周围并无人影,可沈明恒话音落下之后,暗处便有人应了一声:“是。”
*
沈明恒回了东宫,听许茂说叶鸣谦病了。
他眉头微皱,提步朝叶鸣谦所住的小院而去。
裴定山也在,正满脸无语地教训他:“你就因为我先前说的那段话把自己愁病?你不想去就和明恒直说呗,明恒又不会逼你。”
“我不会什么?”沈明恒边进门边问。
叶鸣谦实在不像病人的状态,他目光清明,自己安安静静地喝药,除了唇色微微苍白,看不出病中的影子。
听说还是许茂发现不小心触碰到他时发现他的体温异于常人,否则叶鸣谦还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巡逻。
“殿下。”叶鸣谦将空碗放到床边的案几上,翻身下床相迎,“您怎么来了?”
沈明恒按住他,不赞同道:“好好躺着,别乱动。”
“臣已经没事了,殿下坐。”叶鸣谦下床的动作受阻,只好往里侧让了让,给沈明恒空出一大块地方。
沈明恒摸了摸他的额头,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就是不一样,睡一觉的功夫,温度已经下去了。
沈明恒微微蹙眉:“怎么会生病?”
“许是这段时间天气多变,一时不慎着凉了。”叶鸣谦轻描淡写:“臣已经大好了,殿下不必忧心。”
裴定山嚷嚷反驳:“才不是,明恒,是我跟他说了你想让他去西域驻守,他整天发愁,饭也不好好吃,这才生病的。”
“这样吗?”沈明恒抬眼,轻叹口气,温和道:“鸣谦,你不愿意去可以跟我说的,我会向父皇举荐别人。”
这点小事,也值得自苦至此?
叶鸣谦摇头:“不是的,臣没有不愿意,臣只是……”
他低低道:“臣不想离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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