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茂颤声回:“殿下二月染病,如今已是腊月,殿下昏睡了将近一年。”
三月暮春,五月仲夏,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在这轮转了四季的漫长时光里,沈明恒就一直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不声不响,不言不语。
只能用参汤和药材吊着一口气不散。
偶尔他会有片刻醒来,可意识也不清醒,眼神迷蒙混沌。这时候能强撑着吃些好消化的稀粥,但很快又会陷入昏迷。
沈明恒快穿了上百个小世界,原世界才过去十个月,这个时间说短不短,但还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朝中可有大事?”沈明恒问。
看着他确实精神状态不错,两人稍微放下心。
叶鸣谦踟蹰着答:“朝中一切都好,就是殿下昏睡以后,后妃张氏与其父兄怂恿六皇子在陛下面前求宠,还私自将进贡给东宫的夜明珠扣下,陛下大怒,斥责张化申离间天家亲缘,悖逆犯上,预谋篡逆,罪在不赦,下旨夷三族。”
沈明恒昏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人有理由怀疑他再也醒不过来。
他好好活着的时候其他人再垂涎也不敢对皇位伸手,可他快死了啊——未来天子的身份如此诱人,自然不能怪他们动些念头。
叶鸣谦隐匿了一些细节,譬如锦衣卫将这件事报给陛下的时候,还说那张化申私底下同下人议论“夜明珠给一个死人也照不亮黄泉路”。
他微微垂头,遮住眼里的怒火与快意。
只这一句话十五个字,足够张化申死上十五遍。
但是这些扰人心情的肮脏话语,就不必说出来脏了沈明恒的耳朵了。
沈明恒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还有吗?”
叶鸣谦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还有……于策于大人被下狱,已经三月有余……”
“太傅?”沈明恒震惊:“这是为什么?”
太傅总不可能也帮着其他皇子,在他还能喘气的时候就开始谋夺东宫了吧?
叶鸣谦嗫嚅道:“陛下想修建求仙宫,为殿下祈福延寿,于大人不允。”
沈明恒一愣,只觉心头忽然漫开一片酸涩。
这无疑是个很荒唐的决策,大兴土木、求仙问道、昏君所为,也难怪于策会反对。
可是……
可是啊,他父皇一生不敬鬼神,不信天命,傲骨铮铮,几时会对虚无缥缈的仙人用上一个“求”字?
无非是为了他。
沈明恒垂眸道:“天亮之后,拿着孤的令牌,去天牢将太傅带出来。”
太傅年纪大了,地牢天寒地冻,可不适合再久待下去。
许茂应了一声“是”。
一点儿不觉得太子私自释放皇帝的犯人是件多逾越的事——就算真有不当之处,你猜陛下会不会怪责太子?
怪责他接到命令后做事不够干脆还差不多。
“还有吗?”沈明恒只是以防万一随口一问,结果叶鸣谦居然真露出了犹豫的目光。
沈明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提醒似地说道:“鸣谦,不要瞒着孤。”
叶鸣谦吞吞吐吐:“裴定山被陛下流放了。”
裴定山,大夏朝最年轻的将军,百战百胜,功勋斐然。
也是他与叶鸣谦共同的好友,他们三个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最坚定的太子党之一。
沈明恒:“……”
坏了,这波是冲我来的。
他陡然升起几分啼笑皆非的情绪,无奈问:“裴定山又是因为什么?”
叶鸣谦干巴巴地说:“他闯进皇宫,把连同二皇子在内的好几位皇子都揍了,陛下命他向皇子们道歉,他不从,还说……还说殿下意外昏迷这么久,说不定就是人为动的手脚。”
“他说陛下无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陛下大怒,以大不敬之罪判他流放,让他去山西挖矿。”
沈明恒:“……该。”
他咬牙切齿:“裴定山的性子是得改改了。”
刚想给裴定山求情的叶鸣谦立刻闭上嘴,赞同道:“陛下也这么说,定山一直以来都太顺风顺水了,养的他猖狂又不识体统。”
沈明恒捕捉到了另一个重点:“二皇子怎么了?”
能让叶鸣谦单独提出来说,一定有别的原因。
未曾想他这样敏锐,叶鸣谦“啊”了一声,“二皇子、二皇子他……”
沈明恒语气平淡:“这么慌张做什么?在孤之后,父皇选了二弟,对吗?”
叶鸣谦猛地再度跪倒:“殿下,陛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若是陛下知道殿下醒来,定然不会再有二皇子什么事的!”
事实上叶鸣谦也很生气,他也算沈昱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前对沈昱也很是敬爱,唯独这件事,让他生出了几分怨怼。
可他不想让沈明恒伤心。
沈明恒伸手示意叶鸣谦起身,他微微笑了笑,“孤知道的,鸣谦,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父皇是皇帝,这是他的责任。”
及早确立继承人,培养他、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任者,使皇朝平稳过渡,是身为皇帝的责任。
身居高位,必定要比普通人承受更多。
即使是最心爱的、寄予厚望的儿子夭亡,他也不能悲伤太久。
当二十二年的心血化为虚无,当期待的道路全都不可行,他必须振作起来,用足够的冷静和理智,为皇朝寻找新的出路。
第145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2)
沈明恒能想象到, 在过去这将近一年的时光里,他的父皇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沈明恒叹了口气:“孤东宫的辅臣都没事吧?”
沈昱把所有信得过的心腹、能干的大臣全都塞进了东宫,自开国以来六年, 他们的关系网密密麻麻交织, 形成了一张坚不可摧的利益共同体。
让他们与太子的命运休戚与共,以他们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做赌,使他们成为太子最忠诚的追随者。
这也是沈明恒地位如此稳固的原因。
但如果要确立新的储君,旧东宫的势力团体就很麻烦了。
这些大臣都是大夏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团结在了一起,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线头握在沈明恒手里。
假如沈明恒不在了, 新君能压制得住他们吗?
……当然不能。
除了那个最让他骄傲的孩子, 其他人怎么可能做到呢?
所以,在确立新的储君之前, 趁沈昱还活着, 趁他还能掌控得住这批大臣,他必须除掉那张大网。
“殿下放心,都没事的。”叶鸣谦急忙回道:“过去一年, 除了张家, 陛下没有杀过人。”
沈昱是位杀伐果断的君王, 他能以乞丐出身夺得皇位,绝不会是心慈手软的人物。相反,在许多大臣眼里,他是个可以称得上残暴的暴君。
他开国建朝以来, 已经有两次杀得朝堂上血流成河,每一次杀完第二天上朝的人都要少一半。
这还是在有沈明恒劝的情况下。
大臣们都很担心, 要是有一天沈明恒失宠了,劝不动陛下了,他们究竟能活过几天。
可是没想到,等到沈明恒昏迷真的没办法劝的时候,沈昱对待人命忽而就开始重视起来了。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东西,沈昱甚至怀疑自己,明恒会重病至此,是不是他犯下太多杀孽?
可假如真的是他该遭天谴,为什么不冲着他来?他的明恒,温良纯善,双手干干净净不是吗?
沈明恒白了他一眼:“父皇本就不是嗜杀的人。”
事实上,只要不触犯沈昱的底线,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没什么架子,最能与穷苦无奈感同身受。
叶鸣谦连声应:“是是是。”
沈明恒何其了解他身边的人,认真道:“孤重病,父皇另则贤良理所应当,这件事怪不得父皇,也怪不得二弟,如今孤醒来,从前事一笔勾销,你也不许再耿耿于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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