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轻人嗤笑一声,“男人怎么当嫡母?这最多只能算嫡父吧,陛下倒是荤素不……”
年长的人冷眼看向他,年轻人终于憋回了最后几个字。年长的人沉声道:“所幸这两人平日里也素来不对盘,我们在他们中间加一把火, 让这场战斗燃烧更旺一些。”
说到这里, 年长的人都分外遗憾, 可惜先帝的后宫人实在是太少了, 地位低微的妃嫔全看皇帝的颜色过日子, 一个个乖觉不已,宋皇后被迫出家又被送到夏国,根本无法从长辈的名义上辖制如今的皇帝,至于其他的人,根本就悄无声息,可见如今的大太监辛公公打理皇宫颇有手段。
除了这些人在暗地里集会,今日,许多家族的小门附近都有人来来去去,即使是月上三更,也没能阻止夜间来来往往的人群们。
负责巡逻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陛下取消宵禁以后,以往街上也有人喜欢半夜闲逛,但如今这人数未免太多了些。
屋子里,婢女往琉璃灯盏里又一次添了油,温声提醒,“大人,已经很晚了。”
那人摇摇头,叹了叹气,“罢了,今夜便不睡了,老夫实在是睡不着。”
秦胜另外和宁文筝等人凑了一个局,谎称去外地办公的他又悄悄回了京,他们在商议是推一把还是视而不见?万一最后弄砸了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太多,要把事后的处理给想好。
各自围绕自己的想法写出若干意见,一群人商议着各种细节,演练着所有人可能有的反应,直到天蒙蒙亮,一群人才渐渐散开。
季琛有自己的想法,他叫了钦天监的人商议了整整一晚上,探讨明天朝堂上的细节,白琦也出门去寻人,一个一个约见过去的伙伴,最后又用上了商南的身份,连夜出宫去见钱大人,又商量好若干细节。
今夜注定不眠。
翌日的朝堂确实是人员满满,前来上朝的大臣们大都眼睛有些发红,严重的甚至可以看见眼角明显的乌青,还有的人精神抖擞,眼神不善看着白琦,仿佛在看什么世间妖孽。
白琦坦然接受所有人或怀疑或不满或敬佩的眼神,任由别人打量他,他的眼中只有坐在上首的君王,眉宇中满是镇定。
有人的笏板上写满了字,也有人的笏板上什么都没有,手执笏板的人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迎着太阳的光芒,身着宫服的太监大喊道:“有事启奏!”
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从礼部的郎中开始往前走,一行人齐齐上前,努力举高笏板,想要上奏,更有甚者悄悄伸出脚,绊倒了周围的同僚,企图用这种方式来使自己显露出来。
朝堂里乱成一团,二三十个人同时上奏,又不讲究什么次序,一群大男人沙哑又噪杂的声音围绕着殿堂,季琛嘴角一抽,他还真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积极。
“一个一个来,”见场面确实不像话,季琛终于冷下了脸。
礼部郎中掸掸袖子,刚想说自己是第一个,应该自己第一个开口,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凄厉叫声,“陛下,臣有话要说!”
率先发声的是钦天监监正桑奚,他一脸凝重望着季琛,眼中满含热泪。
迎着背后众人恨不得戳他好几刀的眼神,桑奚险些没流出眼泪,恨不得哭一阵子,可是他要是今天表现不好,陛下能让他哭一辈子。
背负着季琛如此深厚的期许,钦天监监正已经在脑海里将整个流程演示了好几遍,如今他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陛下,不如让臣先来。”
季琛无视朝臣已经开始变化的眼神,颇有些意趣,“讲。”
坦白说,季琛只和钦天监监正说过他想要什么效果,毕竟他不懂《周易》,也看不懂星象,指挥他去做什么反倒容易出错,横竖让桑奚自由发挥。
当然,发挥的结果必须完美。
钦天监监正桑奚如今的表演也很完美,“前几日水星火星太阳交于一线,水火相济,银河翻转,怕是我朝即将有什么大变动,因此老天爷以此来警示众人。”
顶着压力,桑奚流畅背出一系列涉及到的书文,说出一连串的专业术语,以最迅速的语速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最后终于给出结论,“此事颇为离奇,表面为凶,实则——”
“报!”一个黄门小骑兵手里挥舞着令旗,骑着马拼命往着殿内冲来。
鼓声一道道响起,连贯传递,外面还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季琛眉眼一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这样的阵势,大概是有什么大事情?
钦天监桑奚愣了一刻,咬着牙说完接下来的话,“此事不必过多忧虑,表面为凶,实则大吉。”
说话间,黄门小骑兵已经在殿外停马,拼命冲到了殿内,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河安县急报,河安县已连续降雨十日,如今堤坝将要淹没了啊!河安县危在旦夕,周围的三个郡县也被波及,如今正在组织临时筑堤,臣等替河安县群众,恳求陛下救救百姓!”
说罢,这人再次叩首,他的额头上汗珠一点点落下,满脸风霜,衣裳上也多是泥点,想必一路过来也极为辛苦,根本没有怎么休息过。
朝堂上原本的小声争执骤然消失,只有站在最中央的钦天监监正桑奚背后冷汗涔涔,恨不得时间倒转到前一刻,掐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别说出这句话。
万一河安县淹了,周围的几个郡县也完蛋了,这算个什么大吉?
那他也要完蛋了!
季琛摆手,示意钦天监监正先回去,太监主动扶那位黄门小骑兵起来,季琛开始详细询问其中的细节,查阅奏折。
站在钦天监监正身侧的大臣低声嘲讽一句,“哈?表面为凶,实则大吉?”
钦天监监正抖了一下身子,不肯轻易服输,只是咬牙道:“你是不相信陛下?以陛下的才能,定能率领忠臣良将将此事完美解决。”
季琛看着奏折,沉默良久。
河安河安,河道永安,给县城取这样一个名字,便是因为这个名字记载了当地百姓最深刻的记忆,这也是他们内心深处的希冀。
只是如今,他们的愿望注定要破灭了。
奏折上笔墨有些仓促,字迹也略有潦草,但内容很清晰,重要细节也都有描述,河安县连续降水十日,早在第五日就超过了警戒线,不断上涨,在堤坝处不断蔓延,已经将堤坝外侧的小树苗淹没,家在低谷的人不得不搬迁到山上,在泪水中看着自己的家和开垦的土地被漫出来的河水淹没。
终于,县太爷在第八日逃离河安县,如今匆忙临时任命的,是上次科举的一个考生,他大着胆子给季琛写了一封奏折,一路托人,终于将信件送到了京都。同时,他带领全县城的人都在装沙袋筑堤坝,临时垒高土地,已经三天没合眼,只能盼望着朝廷前来支援。
其实小说里也曾提到那一场洪灾,也是河安县为起点,然后席卷了整个中部,洪水滔天蔓延,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不过那是七月份,如今才三月,那就只能说,剧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这一场洪灾提前了。
季琛不禁回忆那位书中的末帝怎么处理此事,好像是开仓送粮,结果粮食走走停停运送过去花了半个月,洪水直接把周围给冲垮了,后来末帝又被忽悠瘸了,让护国寺的和尚们抬着那些金佛像去祭拜,最后将最大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佛像送进洪水中,希望佛祖能够镇压洪水……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佛祖管不管洪水先不论,至少末帝仅剩的那些军队都被起义的百姓给镇压了。
诸多思想在脑海中流转,季琛想,人力所及之处,山海可平,如今已经改变许多,他们总要为之尽全力。
只是那些本来已经商议好的安排,不得不要推迟了。
季琛不无遗憾,只是个人的情感如今不得不往后排,开始商量正事,“哪位愿前往河安县指挥?此人当官升一级,调动周围郡县的所有人手。”
他倒是能远程,奈何路上来来回回,一个指令传达下去需要时间太久,再怎么运筹帷幄也扛不住洪水的实时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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