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贾家有求于他们,专程派人来请的。
所以贾陵昌对他们的态度也比上次更热情, 一听到消息就迎了出来。
相互寒暄了一阵子后,聂秋取出自己下午特地去买的东西。
这是一个样式精美的香炉,和普通的香炉不同, 它被做成了东海仙山的形状,上面印有藕荷色的“岱舆”二字,其上设立亭台楼阁, 绘有浅金色的浮云流纹。点上香之后, 云烟就会从群山之间隐蔽的孔隙中缓缓流淌出, 云雾缭绕,蜿蜒而上,恰似众仙所居之境。
且不提价格多少,单是这样式就足够吸引人了。
他上回来的时候说过, 下次不会两手空空,这就算是兑现诺言了。
而贾陵昌看着手中的香炉, 自然也明白了聂秋的意思。
除了兑现诺言以外,他也含蓄地“报复”了贾陵昌之前说的话。
“我府邸中有个和你父亲一样的紫檀金砂壶, 贤侄, 你说是不是很巧”这一句。
聂迟送了个紫檀金砂壶给贾陵昌的小妾,聂秋也送了一个颜色相仿的香炉过来。
两个摆在一起, 正好登对。
贾陵昌没有戳穿聂秋,让下人将岱舆香炉收了起来。
“没想到贤侄和萧姑娘还特地带了礼物, 实在是有心了。”
这件事情就算是一齐揭过去了。
贾济也被解了禁足,拉过来给萧雪扬道歉。
他满脸心虚,有些不情愿, 但是碍于父亲的权威,还是咬了咬牙,低下头说道:“萧姑娘,上回的事情我做得不对,理应向你赔礼道歉……”
萧雪扬简直不想继续听下去,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说道:“停,道歉免了,赔礼吧。”
贾济身为最受宠的三少爷,一听这话,心里火气就上来了,可偏偏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发脾气,只好深呼吸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那是自然,过段时间我便会派人把东西送到望山客栈去。”
他都这么说了,萧雪扬也没办法再追究下去。
想起聂秋那时候告诉自己的家族丑闻——三少爷喜欢的是二少爷的正室,萧雪扬又有点激动,她原本还以为这种情节只有话本子里才有,没想到现在竟然遇见真事儿了。
按捺住好奇,她和聂秋跟着贾陵昌进正厅了。
正厅里很安静,其余人还未落座。
贾济没有坐在家主位子的边上,而是坐在末位,可见贾陵昌是铁了心想让他吃苦头。
贾陵昌的身侧刚好空着两个座位,明显是给聂秋和萧雪扬准备的。
等到上位的这三人入座之后,其余人才纷纷坐了下来。
而二少爷身边的那个座位仍然是空荡荡的,看来这位夫人的病情丝毫没有减轻。
坐在贾陵昌旁边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他们两人没办法低声交谈了。
等到侍女端了香喷喷的佳肴上来,萧雪扬发现她也没这个闲工夫和别人说话。
鱼炙汁多鲜美,肉脍肥而不腻,桂花糯米粥爽甜可口,她拿起筷子就没放下过,只觉得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心无旁骛,专心挑菜去了。
另一边,贾陵昌没有直接在众人面前谈论儿媳的病情,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聂秋聊着经商方面的东西。
他很谨慎,并未随意地跨过两家人的界限,语气中丝毫没有打探口风的意思。
聂秋从小学习经商之道,耳濡目染,聂家北部的商队也经他之手,管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他近来一段时间没有亲自去看过,不过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对答的时候偶尔也能指出些独特的见解,所以这一顿晚膳下来,贾陵昌对他的印象反倒提升了许多。
晚膳结束,贾陵昌便带着他们二人去了迟迟没露面的二公子夫人的厢房。
聂秋原本想避嫌,找了个借口推辞。
“不必了,贤侄又不是什么外人。”
反正萧雪扬和聂秋就是一伙的,有些事想满也瞒不住。
而且稍稍注意就能发现,萧雪扬甚至还受聂秋的牵制,让走就走,让留就留,这样倒不如顺水推舟,做出坦坦荡荡的样子,还能收获两人的好感。
贾陵昌想着,脸上带了笑意,摆手让二人进屋。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安神香气息,香得有点腻人了。
仔细闻了闻,那股香气之下是掩盖不住的另一种味道。
苦涩的、沉闷的药味。
这位夫人大概是想要借香薰遮住那股药味,不过效果明显不佳。
贾陵昌并没有进屋,屋内有一个侍女守在边上。
轻纱构成的重重帷帐之后,是一道身材曼妙的身影,听到动静之后便撩开了帘子的一角,露出那副足以叫人惊艳的面容,尽管因久病缠身而略显苍白,神色却并不萎靡。
她应该是早就听说了这回事,薄唇微动,用飘忽沙哑的嗓音唤了他们二人的名字。
“我现在身体不适,没办法下床行礼,有失远迎,望二位海涵。”
聂秋记起这个原本姓张的闺中小姐善于歌舞,曾经在皇宫的宴席上惊艳四座。
即使是抱恙,那天生的嗓音还是像琵琶勾弦一般悠远动听。
他没有走过去,打过招呼之后就在门外等候了。
贾陵昌的好意他心领了,不过念着贾济那副求而不得的模样,聂秋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为妙,该避嫌的就得避嫌——刚关上门,他就看见不远处,二公子匆匆赶来。
又说回房内。
萧雪扬两步并作三步过去了,把肩上的药箱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俯下身子,说了句“失礼了”,便伸出手搭在了她纤细雪白的皓腕上。
年轻女子垂下眼睛看着这个小医师的手指,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的答案。
萧雪扬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收回了手。
“少夫人……”她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么喊有点怪怪的,干脆问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张,单名一个妁字。您不必拘谨,唤我名字就可。”张妁说着,动作轻缓地收回手臂,让衣袖重新将它遮住,“萧姑娘看过之后,心中可有了结论?”
萧雪扬从善如流,乖乖说道:“妁姐姐,这医师之道讲究望闻问切,我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你可否详细告知我近来的身体状况,还有之前都用过什么药了?”
“是我心急了。”张妁叹了一声,“我起先是难以入睡,夜夜手脚冰凉,也吃不进去东西,当时我以为没有多严重,就没有告知其他人。后来我发现身上开始长奇怪的黑斑,睡着的时候蔓延得慢,醒的时候蔓延得快,碰到黑斑的人不会被传染,我自己也不觉得痛,虽然没有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拖延下去总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前几天找来的那些郎中,他们并未查明原因,顶多就给我开了一些助眠的药。”
紧接着,张妁吩咐侍女去将之前开的那些药方子拿过来。
“能否给我看看你身上的黑斑?”
萧雪扬边问边胡思乱想,幸好聂哥提前出去了。
同为女子,张妁并没有对这个请求产生任何抵触的心理,她解开腰封,牵住里衣的领口,动作干脆地向下拉去,露出锁骨的那一片肌肤。
她微微侧头,抬起下颚,细白的脖颈如同白鸟的翎羽。
然后萧雪扬这才看到那些黑斑已经有一小部分攀上了张妁的脖颈,就像雪地里被污泥染黑的一块地方,过于明显了,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美景被破坏的惋惜。
除此之外,她露出的胸口已经全部覆上了漆黑的颜色。
“你说这些黑斑对你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萧雪扬凑近仔细看了看,犹豫着说道,“可再耽搁下去它就会长到脸上了。”
“皮囊而已,不足为惜。不过若是出门吓到别人就不好了。”张妁眯着眼睛,鼻息间尽是浓郁的安神香,呛得人头晕,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萧姑娘觉得我这病还有得治么?”
萧雪扬没有立即回答张妁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确定这病是因为季望鹤而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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