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算起来,其实他和萧雪扬也就相处了几天的时间。
聂秋边想边结束了回忆。
他说完后,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声音。
最后还是萧玲珑先有了反应,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爹,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她会自己思考,有责任心,会为朋友两肋插刀,勇敢无畏,开朗,有自保的手段,想家的时候会哭,受伤的时候会笑,坚定又固执。
“您也该放手了。”萧玲珑说。
萧无垠迟迟没有说话。
等到萧雪扬拎着一堆药材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仿佛在等她回来解救他们似的。
萧雪扬抽了抽嘴角,看见面无表情的萧无垠之后,又觉得很尴尬,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把手中的药材放下后,想了片刻,凑到聂秋的身边去了。
反正是要走了,不如趁这个时候多说两句话。
萧无垠撇了她一眼,没作声,拿着药方和郎中讲用量之类的东西去了。
“对了,老五。”萧雪扬动作亲昵地挽着萧玲珑,介绍道,“这位是聂秋。”
说罢,她对聂秋说道:“聂哥,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五哥萧玲珑。”
萧玲珑默不作声地把手从萧雪扬的臂弯里抽出来,举手投足间颇有萧无垠的架势。
萧雪扬疑惑地“啊”了一声,又想去拉他。
萧玲珑避开她的手,看了看聂秋,“她叫你聂哥?”
随即又看向萧雪扬,简直是难以置信,“你叫他聂哥?”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叫我一声‘哥’?”他半是生气半是埋怨地质问。
萧雪扬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个,耳根有点红,解释道:“我小时候不是叫你五哥的吗?”
“长大后你可是一次都没叫过我了。”萧玲珑咬牙切齿,“其他几个兄长你也没叫了。”
“我们俩谁跟谁啊,没必要在这种地方纠结吧。”萧雪扬含糊道。
“不行,萧雪扬,你今天必须把话和我讲清楚了。”
“我都十多年没叫过了……”
“你也知道啊?宁愿叫他‘哥’也不愿意叫我‘哥’,我看我俩以后就别做兄妹了。”
“我,我那是不好意思啊!”萧雪扬说着说着都快崩溃了。
萧玲珑摆了摆手,“恩断义绝。以后我再也不帮你劝着爹了。”
“五哥五哥五哥五哥五哥!满意了吗!”
萧雪扬红着脸,抬手就去打萧玲珑,下手却不用力,萧玲珑很配合地干嚎了几声。
这么一搅合,离别的悲伤情绪荡然无存。
萧雪扬现在就算是想挤两滴眼泪来证明自己的不舍也挤不出来了。
“聂哥,我走之后,你一定得记得给我写信。”她拉着聂秋仔仔细细地叮嘱。
“我记着的。”聂秋低头看了看她,“你回去之后,好好和家里人相处。虽然我不通医术,但是这几天下来,我也看得出你的天赋很好。专心和你爹学习医术,假以时日,你一定能继承你爹的衣钵,成为一代神医的。”
“嗯!我肯定会努力学习医术的!以后若是再发生这种情况就包在我身上了!”
萧雪扬拍着胸脯承诺道。
等到萧无垠嘱咐完话之后,他就唤了萧雪扬和萧玲珑离开了。
方岐生刚醒,郎中正在查看他的病情,黄盛不知所踪。
见已经无事了,于是聂秋就跟着下楼去,帮忙收拾一下萧雪扬的行李。
其实萧雪扬留在房间里的东西不多,都是些首饰衣裳。
她那些洗得发白的旧衣裳都扔了,留下的基本上是聂秋带着她买的。
萧无垠和萧玲珑是记得她穿的什么衣服走的,也看得出她现在穿的是新衣裳。
萧雪扬向来不在意这些,所以这些东西自然是聂秋给她买的。
他们二人看在眼里,都没有吭声。
倒是萧雪扬收拾着收拾着,回想起聂秋带她出门的场景,又有点难过起来。
她故意收拾得很慢,萧玲珑没说帮她一起收拾,萧无垠就也没有提。
片刻后,萧玲珑很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又哭了呀,眼睛都肿成馒头了。”
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上、衣服上,萧雪扬憋着哭腔回道:“那你别管我啊。”
一阵细细簌簌声后,萧无垠提起衣摆,蹲了下来。
萧雪扬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偏过了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
“转过来。”萧无垠伸出手,轻轻将萧雪扬的脸别过来,仔细端详,“别哭了。”
“你让我出宫,我出了。你让我救他,我救了。”
他缓缓说道:“我想让茯苓的药箱陪着她一起长眠于地底,这样她至少不会寂寞。你那时候还小,舍不得你娘,我就把她的药箱留下了。你困的时候总是喜欢趴在药箱上打盹,我见你喜欢,等你长大后就把药箱送给了你……我也舍不得她,她刚走的那一年,我枕在她的墓边才能睡个好觉,日日夜夜靠着药物才勉强吊着一口气。”
“只要你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都摘下来给你,只有孤身一人出门这件事不行。”
“茯苓一向宠溺你,若是她还在,约摸会为了这件事跟我大吵一架。”
“但是她早就去世了,枯骨成灰,九泉之下也瞧不见这地上的事。”
“你小时候出门,走丢过一次。那时候我就发誓不再让你受到这种危险了。”萧无垠说到此处,看见萧雪扬的眼泪簌簌地掉,又用手指替她抹去,“雪扬,如果你出事了,你的五个兄长怎么办,我又怎么办?茯苓不会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萧雪扬泣不成声。
她胡乱地抹着眼泪,越听越觉得难过,看见萧无垠鬓间的花白,更觉得后悔。
“对不起,爹。”她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一般,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雪扬拉住萧无垠的袖摆,哭道:“我和你回去,我再也不走了。”
萧无垠却说道:“不,你留下。”
萧雪扬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会说出这番话。
一身灰衣的神医难得动作轻柔地拂开小女儿的手,站起了身。
他一字一顿,重复道:“你留下,我放手。”
天知道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若是这么做,雪扬就会高兴吗?茯苓也会高兴吗?
萧无垠想,萧玲珑说的话确实没错,他是该放手了。
这么想了一会儿,萧无垠竟然觉得有些释然。
“你远走高飞,我在家里等你。”他语气仍旧不算温柔,“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萧雪扬哽咽着喊了句“爹”,萧无垠张开手臂,她就扑进了父亲怀里。
旁边静静看着的萧玲珑触景生情,眼眶微红,似有泪意。
“五哥。”萧雪扬没忘记他站在一旁,伸出一只手去拉他。
于是萧玲珑也凑上前去,笑着将两人都抱住了。
哭过也闹过了,笑过也骂过了,十多年过去,萧雪扬终究是与萧无垠和解。
出宫已有半天,皇帝约摸也知道这件事了。
萧无垠没有再呆下去,很快就决定和萧玲珑回宫了。
他走之前,郑重其事地抱拳,对聂秋说道:“多谢你照顾她了。”
“希望雪扬没有给你添麻烦。”萧无垠拍了拍萧雪扬的头,“以后也劳烦你多多担待。”
萧雪扬偷偷做了个鬼脸,正巧让萧玲珑瞧见,捏着脸被迫求饶。
聂秋亦是回礼,“应该的。”
随即,萧无垠掂了掂肩上的药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脸上流露出的凝重让聂秋有种不详的预感。
没有过太久,萧无垠就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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