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狩魂师(6)
李景行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他没有说话,挂上挡松手刹,又继续开车上路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两人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总算找到一个小镇当歇脚点。
再开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将进入夹缝沟的地域。
那是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到处都是错综复杂的山脉密林。他们看天气差,所以,决定多住上两日,等天晴了再走。
四川边远地区的小镇子条件落后,当地只有一栋三层楼的小招待所,不过把这招待所说成是一个农家乐也不为过,完全就是一栋砖瓦民房。
不过,这里比城市贫穷很多,物质条件自然是跟不上的。两个人各开了一个房间。
正要上楼,就听到招待所的院子外闹哄哄的,从一辆商务车上,下来了六个人。
“明天天气不好,我们拍摄延迟一下,等雨停了再进夹缝沟。”
“对,山路不好走,下雨更麻烦。”
“只要不误了上映档期就行。”
几个人商量着,就往招待所里面走。徐栩看着来人,对道士说道:“依我看,应该是电视台的,说不定是一个什么深山探秘节目组。”
“废话。”李景行白了对方一眼,指了指这些人手上的摄像机、支架、话筒、地图等设备。
几个人找到老板要求入住,却被告知只有一间房了。
“这可不好,我们几个大男人倒是可以挤一挤不成问题,但还有一位女同志,不可能和我们住在一起吧。”一个接近六十岁,头发花白的男人笑着问道:“能不能想办法再找帮我们腾出一间房?”
徐栩观察了一下这个说话的老者,他身形精瘦健康,一点也不勾腰驼背,如果不是一笑起来眼角明显的皱纹与花白的头发暴露了他的年龄,或许徐栩会认为他不到五十岁。
这个人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六个包的灰色马甲,就这么看上去,朴素得像个电视台的杂工,全身上下,只有手上的白金小钻戒在闪光。
老板明确表示腾不出来后,老者思索半天,又转向他们中的一个人问道:“这附近还有其他招待所吗?”
“没有了,沈老师,这里荒得很,一般游客要去山里旅游,都不会走这条线,所以,整个地方都没有开发出来。”回答他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男人,黝黑的皮肤明显地和其他人拉开了差距。
徐栩看向李景行,和对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没关系,我们两个住一间,腾一间给这位女士住。”李景行走了过去,放下一把钥匙在前台。
“谢谢啊。”姓沈的老者连忙道谢,将钥匙交给一群人中唯一的女士。
这位女士长得不错,脸小肤白,明眸皓齿,只是脸色阴郁,皱起了眉头。
她旁边的另一位男士则阴阳怪气地嚷了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小芊姐怎么能住在这种破招待所里?向导,你是怎么带路的?我们要去的安巷山怎么也算是个旅游景区,不要告诉我,所有的游客都住在这种地方?”
黝黑的年轻男子又立马解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虽然是去安巷山,但和游客的目的不一样,夹缝沟在深山里,是游客不能去的区域,只能走这条路。”
“这次的拍摄条件是比较艰苦,大家都多担待一下。”姓沈的老者劝着众人,指了指黑皮肤男孩:“阿西是向导,听他的不会错。”
“我家小芊姐可是大明星,为了这期节目,推掉了好几个重要的广告,想不到来到这里艰苦成这个样子了,早知道,我们就不来当这个真人秀的主持了。”阴柔的男人竖起兰花指,指着另外几个人怒道。
“你不要太过份啊,合同签了,定金拿了,想毁约不成?”其中一个扛摄像机的男人实在看不下去,回应了一句。
“大家别急,有话好好说。”沈姓老者赶快劝道。
李景行与徐栩没有兴趣继续看这桩闹事,两人正准备早些回房间休息,就听到老板大笑了一声,用方言说了一句,大致的意思是,那个地方,的确不是你们能去的。
所有人的争吵都停了下来,招待所一时间变得很安静。
徐栩拉了一把李景行,示意听听再走,李景行挥了挥手,一脸倦容,独自迈步上了楼。
徐栩也顾不上道士,几步走下楼,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套近乎道:“老板,安巷山可是这里的省级风景名胜区,景色主要以原始森林为主,每年都会吸引很多游客前往,但夹缝沟却被单独被列为了旅游禁区,不准游人前往,这是为何?怎么个去不得法?”
老板看了一眼烟盒,知道是好烟,欣喜地接了过去,开始用当地的方言绘声绘色地给这些人讲故事。
这个故事还要从老板的爷爷那辈讲起。传说夹缝沟里面有个小山村,刚解放不久,不知怎的,村里人开始得病。
之后开始互相传染,主要的症状是面部容貌变得凹凸不平,如同被毁容般,眼睛掉了出来,四肢也变了形,身上的肌肉开始腐烂,传染病越演越烈。
当地政府治疗无力,害怕引起更大范围的恐慌,也怕报告给上级单位后乌纱不保,就直接压断了路,封了那个小山村,对外宣称所有村民在接受封闭式的治疗。
其实根本没有派遣医疗队入驻,那村里的人得不到治疗,慢慢地自行死亡。
过了差不多大半年,当地政府派了卫生队去做消毒工作,可是不知怎的,人进了这个林子的当晚,就发生了一场大火,所有的人都被烧成了黑炭,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来。
村子也被一把火给烧掉了。
后来有外面村的猎人误入沟里,也没能再出来。
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被传说成里面有冤魂索命,是个至阴至邪之所,被周边的人称为鬼门沟。
几年后,林业局、勘察队、测绘队等好几路人马进入夹缝沟,没有人能生还,几乎都失踪了,如同人间蒸发了般。
黑皮肤的向导插话:“是的,我们彝族有祖训,夹缝沟里有块观音碑,一定不能越过观音碑,否则就会有一去永无踪之说。”
徐栩不解地问道:“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去?”
“不都是挣一口饭钱嘛。”向导咧开嘴角,笑呵呵地答道:“而且我只答应走到观音碑,再远,给再多钱都去不得了。”
“听上去太吓人了。”女人直摇头:“我不要录了,当个外景主持太危险了。”
“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当时村里的人应该是得了麻风病,医疗条件跟不上造成的大面积死亡,人们对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故事总是添油加醋,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姓沈的老者摆手:“夹缝沟的地理位置有些特殊而已,用科学地理也能解释过去。”
“你们别担心,反正我们只走到观音碑,有我带路,没问题的。”向导害怕自己拿不到钱,立马改了口,拍了拍胸脯,装成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小芊姐,我这样粗略一听,这期探秘节目的收视率应该蛮不错的,反正不会有危险,后期靠合成,我觉得还是可以走走过场的。”兰花指男人挽住了女明星的胳膊,好言劝道。
“大家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赶了好几天的路了。”摄像大哥一点儿也不想再耗下去,抬脚就迈了上去。
“我才不相信这些怪力神话。”另一个男人也跟着走了上去,手里提着大量的装备,和徐栩擦肩而过。
所有人都陆续回到了房间。
徐栩开门的时候,李景行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正在看书。
“我们有向导了。”徐栩关上房门,笑道:“还有同行的人。”
“我不需要。” 李景行的面容如白玉雕刻般生冷,视线没有离开过手上的书。
“人生地不熟的,我说,李/大/师,你就不能谦虚点?”徐栩尾音悠长。
“有些电视节目就喜欢故弄玄虚,他们可不敢走远。”
“未必。”徐栩伸了一个懒腰:“你看到的白,不一定是白。”
李景行脸色微变。
“也许,他们想录个精彩的节目。”徐栩拿起毛巾,钻进了狭小的洗手间:“房间配有洗澡的地方,也不算差。”
☆、同行者
李景行起得早,天还没亮就起床沐浴,换好衣服,到招待所的院子里锻炼了一圈身体。
等他回到房间,却瞥着另一张床上正打着呼噜的徐栩,对方如猪般睡得香甜。真不知道,有哪个师傅眼瞎了,收了这种懒人当徒弟,李景行暗忖。
“啊!”楼道突然一声尖叫。把徐栩从梦里给震醒了。
“怎么了?”他懵懂地坐了起来,一抹嘴前的哈喇子,不耐烦的低吼道:“谁在吵啊?”转头看向房门,道士早就飞快跑了出去,房门大大开着。
“救命啊!”
徐栩这次听清楚了,是昨天那名娇生惯养的女明星。他一把抓起衣服,匆忙往外跑去。
当他跑到楼梯的转角时,女明星正穿着睡衣坐在地上,周围已经围满了节目组的人。
李景行抱臂靠在墙边,深邃的眼睛微眯,似乎在思忖什么。
“怎么了?”徐栩正准备开口,年纪最大的那位沈老师就关切地开口询问:“怎么会睡在楼道上?”
徐栩撇嘴,看向地上坐着的女人,这位明星蓬松着头发,没有化妆的样子,长得还不如路人甲,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昨天我明明睡在床上,一醒来就睡在这里了。”女明星睁大不安的眼睛,表情惊恐。
“是不是梦游啊?”沈老师问道。
“不会的,我跟着小芊姐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这毛病。”女明星的男助理找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
“那估计是撞鬼了吧。”摄影师甩着手笑了起来:“不是有很多鬼故事都这样写吗?一些偏远山区的招待所就是专门闹鬼的地方。”
“对啊,我看过一个故事,说是一间宾馆起了大火,烧死了不少人,后来宾馆重建,住在宾馆的人总是撞邪,特别是一些特殊的房号,更是不安全。”
徐栩看向说话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和摄像那位大哥差不多高,只是瘦得像一根晾衣杆一样,有点龅牙,两个大门牙在口唇外,加上他双颊下陷得厉害,好似两个黑洞,看久了,他的脸就真有点像个骷髅。
昨天,就是这个瘦男人提着几个大包上楼,其中一个提包的拉链没拉完,徐栩无意间瞥到了黄标纸的一角,从拉链的尽头露了出来。
黄标纸一般佛道都在使用。古人云:欲天地神祇人鬼知所行之法,必有所受之也,无施而不可也。所谓必有所受,就是说口说无凭,需要文表。
而黄标纸上写疏文,就是上呈给神明的媒介。
一般人根本搞不懂祈福与祭祀的黄纸有什么区别,更不会将这种东西带在身上。
“别听他们胡扯,我们走。”助理将女明星扶了起来,挤开人群,想回房间。
“等一下。”李景行叫住了两人。
徐栩一听,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这个道士莫非又要多管闲事?!
“你们住的哪一个房间?”李景行问道。
“我们住哪个房间要你管?”助理刚被电视台的人嘲笑,本就觉得放不下脸面,这下正好有个人撞到了他的枪口上,他更是要好好发泄一通:“我们又不认识你,你到底是干嘛的啊?不要认为昨天腾了一个房间出来,我们就必须要感谢你,你就想和小芊姐套近乎……”翘起兰花指数落着李景行。
站在一旁的人看到这个男助理撒野的样子,觉得可笑,而徐栩更是一副抱臂看好戏的样子。
这个媚气的男人越发不消停,竖起手指就冲李景行的脸上过来了。
道士火速闪身,溜到了男助理的身后,一把扭住对方的手腕,反剪在其身后。
男助理一惊,刚想反抗,却不料手臂陡然一阵酸麻,仿佛整支手臂都要废掉了一样,大声吃痛,顺势坐在了地上。
“哎哟!我看着都痛。”徐栩咧嘴笑道:“听说人的身上有好几处麻筋,肩上这处如果力道用不好,会让人残废的,你真是太大胆了。”
“敬人者,人敬之。”李景行站回原位:“我只想他懂这个道理。”
助理倒在地上呻/吟,女星立马凑到他身边:“喂!Tommy,你没事吧?”
“呵,这个英文名字就没取好,娘们兮兮的。”徐栩揶揄。
李景行淡定地说道:“放心吧,没有大碍,过几分钟就恢复知觉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威胁人吗?哪有这么强盗的做法?!”女星忍无可忍,但又有些忌惮,声音不由得发抖起来:“不告诉你我的房号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这位……大明星,你也不要误会,我这位朋友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徐栩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长期上浓妆的结果,让她的皮肤很差,在自然光线下显得比同龄人更加沧桑,再加上现在穿着睡衣不修边幅的样子,别说道士,连他都没有兴致。
“看你印堂发黑,怕是昨晚有邪气入侵。”徐栩微笑:“本着好心,想帮你看一下。”
“真的?”女明星将信将疑,她拉着助理站了起来。
“这是我的证件。”李景行拿出道士证:“可以带我去你的房间看一下吗?”
电视台节目组的几个人匆匆交换了一下眼色,自然没有逃过徐栩的眼睛,他也不说什么,保持着嬉皮笑脸,看上去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惯犯。
女明星点了点头,走在前面,李景行大步跟在后头。
“原来这个证件比搜查令还牛。”徐栩摊开双手,笑着去凑热闹:“居然有机会看人家明星的闺房。”
这是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李景行进屋后拿出罗盘走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窗户上。徐栩见状立马拉开了窗帘,发现窗户正对一座山,远远看去,山上有好几处土坟。
“天啊!”女明星大叫一声:“昨晚到了也没看,居然离这些晦气的东西这么近!”
“别怕,小芊姐,有我呢。”男助理一把挽住了对方的胳膊,看上去也被吓得不行。
“你,顶个屁用。”徐栩坏笑。
“你不要过份啊。”男助理心虚的低吼道。
“这么多坟在这里,看来不太平啊。”摄像大哥叹了一声。
“无妨。”李景行收起罗盘:“我看这些坟比较安稳,不像是作乱的鬼魂。”
“今天下雨,我们还要在住上一天。”沈老师站在门口说道:“让老板帮你调一间房吧。”
正巧,招待所的老板走了过来,看到这么多人围在门口,清了清嗓子。
男助理迅速将女明星的经历给老板讲了一遍。
招待所的老板听了以后很淡定地说道:“笑话,这里从来不闹鬼,或许就是有人想和你开玩笑吧,爱住不住,没房了。”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想法,唧唧歪歪地就离开了。
徐栩偷窥了一眼节目组那个长得像骷髅头的人,顺口说道:“也对,哪有什么鬼敢在李/大/师眼皮下面闹幺蛾子?!想永世不得超生了差不多。”
“不是鬼,难道还会是人吗?”摄像大哥问道。
“说不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可比鬼可怕多了。”徐栩无声地笑了。
“快点收拾吧,我们准备出发了。”李景行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徐栩打了一个哈欠,才想起他刚才蓬头垢面就跑过来看热闹了,还没有洗漱,实在有损他英俊的形象,还好没有开直播,赶快跟在道士后面要回房间。
“等一下,两位也是要去夹缝沟吗?”老者问道。
李景行与徐栩同时转头。
“不如我们搭个伴,一起走吧。”老者笑呵呵地邀请。
“道士都是骗人的。”摄像大哥不耐烦地说道:“沈老师,你可别被这些江湖术士给忽悠了。”
老者当即制止了同伴:“都是往那个方向的,路上也有个照应。”
“你把我们当辟邪的物品使,”徐栩扬起下巴:“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可是相信科学的唯物主义者,只是好心怕你们迷路。”老者诚恳地说:“两位也从来没去过那边吧,听说路极不好走,没有向导极有可能踏入不该涉足之地,我想两位既然走这条路,必然有目的,肯定不想耽误时间吧。”
徐栩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机灵的光:“那我也可以上节目吗?”
“当然,我们节目组一路上都是开机录制模式。”老者欣喜地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成海,是这个节目的编导,我们节目就是在民间搜索怪力乱神的现象,再深入拍摄,给大众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景行与徐栩也简单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避重就轻,只说两人是同门师兄,近日道观整修,两人趁机结伴云游,想去了解一下夹缝沟这个地方是否真的这么神奇。
沈老师指着人高马大的摄像师说道:“这是节目组的摄像师肖鹏,这是实习摄影师小飞。”
大个子肖鹏点了一下头,而长得像骷髅头的实习生只是敷衍地甩来一个眼神。
“另外,我们请明星黄芊芊作为本次节目的客邀主持。”
黄芊芊抬起下巴,满眼都是傲意。
“这是他的助理,叫……”
“脱你,刚才听过了。”徐栩挑眉。
“是Tommy,如果你不会英文,可以叫托米,不要乱说。”男助理气得嘴歪,大呼小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