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城刚要掏手机,高珩扔过来一张报纸。这年头,还能够在纸质媒体上看到的,都算是有点分量的新闻。
左上角头条是,“外媒报:中国年轻情侣在非遇袭保护学生受伤。”配图清晰,能看清楚两位主角的五官。
时城扫了一眼,他虽然拒绝了乔米进一步炒作的要求,但之前已经发出去的报道,他也没法让人家挨个改过来。
况且,也没必要。就像乔米所说,他单身或者不单身,与人无尤。
同样,他好像也没有义务向面前这个人解释。
所以,时城看过之后,依旧没什么反应。
高珩恼羞成怒,想当年,他就贼看不上时城这副谁也不屌的装B样子。他要是早知道夏清居然落这小子手里了,当初就该跟他拼命。可惜,等他知晓的时候已然物是人非。高考后,他几番被迫陪夏清回到那个小县城,一无所获。后来,他查到了时城犯事儿的纪录,但他刻意瞒了下来。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夏清竟然就真走不出这小子的阴影了。高珩气不过,更想不通。
他啪地一下翻开报纸内页,狠狠地横了时城一眼。
“知名影视公司涉黄案件牵扯深广,受害人作证当庭病发。”
时城把报纸拿了起来,迅速浏览。报道中说,一名主要证人在回忆案情时,抑郁症伴发惊恐障碍,足见案件对当事人伤害至久至深。
高珩心满意足地在时城一成不变的表情中窥到类似于慌乱的情绪,哪怕只是一闪而过,他也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里说的是……”时城不愿意去联想,或者说他还抱着一丝侥幸。
“你说呢?”高珩冷声,“懦夫。”
“他,在,哪?”时城一字一顿。
“当然是医院。”
时城攥紧了十指,指尖嵌入掌心,指节发白。他大脑混沌又空白,好像有一只手伸了进去,强迫他读取某些被尘封的程序和指令。
高珩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来,“他病了很久,报道中猜测,是当年受到所谓潜规则威胁的后遗症。其实,根本不是,他不怕那些人,能够伤害到他的只有他在乎的人。时城,”高珩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怎么就非你不可?”
时城恍惚良久,“我也,不明白。”
“你特么地混蛋!”高珩忍无可忍,“你玩弄人感情做得敬业点好不好,他一头扎进去,满心满眼全是你的时候,你拍拍屁股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忍两天,让他好好考个试不行吗?你就算三分钟热度,好歹也找个不那么伤人的理由。你要消失就消失地彻底一点儿,你哪来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
高珩一拳砸在桌面上,愤怒地低吼。这些话他早就在心里骂了成百上千遍,要不是周红提前给他下了不能动手的死命令,他宁可丢了饭碗,也得豁出去狠揍他一顿。
当然,他这个时候是完全不会往另一个方向思考,周红可能只是单纯地预判他打不过。
“他……”时城艰难地开口,“是什么时候生病的?”
“怎么?”高珩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儿,“你还想甩锅?”
“不是。”时城满口苦涩,“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高珩悲凉地质问,“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第62章 勇敢一点
高珩的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密闭空间里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
高珩接了起来,“你到了?”
对面说了两句话。
“我让人带你进来。”
静默等人的几分钟里,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像是冰冷的泥塑雕像。
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周红说了句谢谢,径直走进来,又关上了房门。
她大略扫了一眼,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动手。
她坐到高珩旁边的椅子上,对时城寒暄了一句,“刚下飞机吧?”
时城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高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周红余光瞥他一眼,似乎又在用目光谴责他的幼稚,高珩习惯性地侧开头去。
周红轻咳了两声,开口道,“时城,夏清是昨天被送去医院的,现在状况还算稳定,不用太担心。”
“切。”高珩在旁边禁不住出声。
周红没搭理他,继续对时城说,“我今天过来,他不知道。有些事情,他可能不想告诉你,或者是还没想好怎么说。作为他的老同学兼同事,我今天做的事大概是逾矩了,但我还是决定做了。”
周红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手机,“这是公司的办公电话,平时可登陆所有人的短视频账号。以前夏清的账号不在里边,这次因为案件的关系,才又拿了出来。”她边说边操作,登陆之后,把页面打开,顺着桌面推到时城面前,“他从最开始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就是更新一条公开的视频的同时,发布一段私密的仅自己可见。当时,他还在念大学,我也还没过来帮他打理公司,大家只是偶尔保持着微信上聊两句的关系,所以我没及时发现,他身边的人,”周红下意识看了高珩一眼,“亲人、朋友、室友,都没有觉察出反常。”
高珩像被戳破了气的皮球,肩膀塌了下去。
时城的视线落在他面前的手机屏幕上,半晌无人操作,屏幕暗了下去。
周红伸手过来,点击了一下。她没有打开任何一段视频,只是隔空指了指最后的位置。
“这是四年前他录的最后一段,当时,他在出租屋的房间里烧一些纸张。幸亏邻居出门闻到了点味道,报了警,不然……”
时城好半天才抬起头,目光迟疑地闪了闪。
“当时的情况挺混乱的,”周红深深地一叹,“我也是后来七拼八凑才了解到大概。跟严风之间的纠葛算是一个主要的诱因,夏清一直很要强,跟他父亲因为他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产生了不少分歧,当时因为他经商导致他父亲受到举报,是他不能接受的。他一直不承认,坚称那次一氧化碳中毒只是意外,但医生给出的诊断证明,他的重度抑郁持续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再后来,”周红收回目光,“事业、生活看似转向正轨,甚至蒸蒸日上,他也有积极配合治疗,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在医生的判断下停药。要不是这一次的复发,和这些视频……大约我们都快要相信,一切已经过去了。”
“时城,”周红的目光不经意地在房间中的两个男人身上扫过,她平静道,“感情上的事,外人是没资格指手画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不自主地给了高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不以为然地起身走了出去。
“今天我说这些,给你看这些,全部是我自作主张,夏清并不清楚。”周红跟着站了起来,走出去之前,她最后说,“他不是需要怜悯的人,我想这一点你也明白。如果是我猜错了,你缺乏的不是勇气而是爱意的话,权当我白走这一趟。没有人需要为别人的一厢情愿负责,这种事勉强一点都是害人害己。”
撂下这一句,周红走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时城想,周红真的很会揣度人心,看似劝告的一句话,字字都化作锋利的刀刃,扎得他痛彻心扉。
谈何勉强,又怎么会只是那人的一厢情愿。
“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站在走廊一角抽烟的高珩见周红出来,不平不忿地抱怨。
周红没回答他。
“说了就说了,夏清那边要是不依不饶,我去跟他说去。我就不信了,他还能真为了这么个渣男跟我绝交不成?”
周红端详了他片刻,无声地笑了。这人还真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夏清的账号密码怎么可能轻易透露。
“不会的,你也是为了给他出口气,他能理解。”周红淡淡道。
“就是。”高珩碾灭了烟头,扔到垃圾桶里。
房间里,时城静默地坐了许久,才似乎攒够了勇气,触开了没有设密码的手机屏幕。他按照时间顺序,把夏清账号下那些仅自己可见的视频一个一个点开,屏幕中的少年如从过往中走来。他或嗔或笑,或娓娓道来,没有什么歇斯底里,更不存在抑郁晦暗。他只是在对着镜头诉说日常生活,每一天遇到的花开花落,早晚上课途中路过的风景……就好像,对面真的有一个人在倾听,每一段的最后,他都会问上一句,“时城,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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