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好。”
时果指了指卫生间,“你先洗澡,我帮你换一套干净的床单和被套。”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你先洗,这边水压不稳,一会儿可能没水了。”时果坚持。
夏清没再推辞,“行。”
等他洗好出来,时果已经把另一个许久没人住的房间收拾好了。夏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转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时果洗澡很快,没用几分钟,就用毛巾擦着脑袋走出来。看到夏清还坐在沙发上,孩子脸上神情古怪,“你今晚不是要睡在这儿吧?”
“不是,”夏清放下手机,“我等着跟你说句晚安。”
时果如释重负,匆匆说了声“晚安”,就回房间关上了门。
夏清一头雾水,又坐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他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房间一如他印象中的简洁空旷,于是便显得床角露出边缘的纸箱格外显眼。
夏清弯腰把箱子拖出来,不是很重。他没什么犹豫就打开了盖子,然后就明白了时果为什么要让他先去洗澡,又为什么怕他睡在客厅。
哥俩真是别扭到一起去了,他无奈地叹了一息。
纸壳箱子已经用很久了,边角破旧。但内里添加了一层铝箔膜,应该是防潮用的。夏清蹲在地上,把箱子里不多的物件一个一个地拿起来,审视过去,有他高中复读时候的学生证、一条手织的围巾、一条转运珠手链、一个旧手机加充电器……还有一沓写满字的纸张。夏清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是他的笔记,每一张上边都有日期,都是他那几个月每天帮时城整理的知识点和例题。
夏清把学生证拿了出来,卡片是塑料质地,附着的一层薄膜早已泛黄,边边角角有被反复摸挲过的痕迹。夏清捏在手里,似乎能感受到另一个人手掌的温度。他记忆犹新,时城的体温总是比他高的,靠在一起取暖很舒服,在北方的寒冬腊月里也不曾凉下来过。
那一年冬天,夏清凭借一次侥幸的头脑发热,闯进了时城的家门。没有轰轰烈烈的表白,话也不是说得很清楚,但一切就是这样开始了,猝不及防,却又顺理成章。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两只菜鸟都不知道该如何谈恋爱,首先恢复的是每晚一起学习。时城闷声不响地换了一家打工的地方,在晚自习结束之前下班,每天及时赶到学校附近,接夏清一起回家。夏清最开始提议,既然李春梅要在疗养院住一段不短的时间,不如就让时城晚上到他那去学习,反正有两个房间,把房子退了还能省一笔租金。
时城没有答应,夏清以为他是自尊心作祟,又怕自己显得太迫切,便也没再提。时城那个房子也有好处,阴冷阴冷的,便于他理直气壮地牵手、蹭蹭挨挨。一开始,夏清还端着分寸,可他很快发现,时城几乎不会拒绝他的任何需求。牵手会被扣紧十指,肩膀挨着肩膀会被搂进怀里,蜻蜓点水的偷吻会衍变成呼吸困难……夏清有时候会在梦里笑醒,一脸幸福伴着困惑,时城明明是那样冷硬的一个人,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会令人温暖又安心?
时城依然话不多,但夏清想要知道的,他都会交代清楚。
比如,他眼中的父亲,跟李春梅形容的那个怀才不遇的男人一点也不沾边儿。明明就是一个好高骛远的花架子,能力配不上自己的贪心,才会做生意赔本,又借高利贷跑路。比起这样一个他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印象不负责任的男人,李春梅的恋爱脑更令他头疼,无法理解。
时城给他看过自己老家房子的照片,是一间很简陋的砖瓦房,三年多以前卖掉了,房子不值钱,卖的是宅基地。至于金凤兴师问罪的时候,痛心疾首又吞吞吐吐的事情,时城也没瞒着。
当时,李春梅在工厂发病,被送去急救,后来又在ICU住了好多天。时城根本没那么多积蓄,只能卖房子卖地。本来说好了要卖给邻村一家孩子多打算分家的村民,价格给得也算合理。那家的小儿子是时城的初中同学,也是校霸之一,平时没少给时城和他们村里的孩子下绊子,也被时城整治过,消停了一阵子。知道自己家要买时城房子救急之后,这小子嚣张起来,不断寻衅挑事,他以为时城会屈服。结果时城毫不犹豫地揍了他一顿,转头把房子卖给了自己村里的邻居。
卖少的几万块钱,他替别人看场子要债,做了几个之前拒绝过无数次的脏活,补上了窟窿。但也惹出了事情,被抓进了局子里。他当时未满十六岁,放了出来,被学校开除了。后来是村长出面求情,才给了他中考的机会,他考上了高中。彼时,李春梅那里离不开人,时城高一和高二加起来,总共在学校呆了不到半年时间。
那种团伙,进去容易出来难。他挣够了钱要退出,他们让他把胳膊上的纹身去掉。扔给他一把刀和一瓶硫酸,时城一咬牙选了后者,疤痕就是这样留下的。他一直很懊悔这件事,不是因为赌气贱卖房子,也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疤,而是突破了他做人做事的底线。虽然他自己心里有数,可后来王海也跟那帮人沾上了边儿,彻底辍学离开了学校。他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第54章 我等不及(上)
夏清消化着时城难得的有问必答,抓住了他认为的重点。“金凤呢?”
时城愕然,“有她什么事?”
“他是村长家的姑娘,他爸帮过你。”夏清提醒。
时城一头雾水,“村长虽然胆小,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
“她说她是来找你的。”夏清语气凉飕飕地。
时城皱了皱眉,“我说了让她回去。”
夏清瘪嘴,“人家没死心呢。”
时城不会接了,认真道:“我把她当妹妹,该说的都说了。”
“都说了?”夏清暗示。
时城没听懂。
“时城,”夏清凑到彼此呼吸扑在脸颊的距离,语气恶狠狠,眼神却清澈中带着小小的羞涩,他说,“你跟她说过你喜欢男人吗?”
说完这句,夏清蓦地拉开距离,抱臂作看戏状。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时城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他不傻,感觉到了送命题的危险性。
“如果你希望我说的话……”他谨慎地回答。
“时城,”夏清突然又打断他,“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嗯。”时城没有一丝的犹豫。
夏清压着不由自主翘起来的唇角,还在得了便宜卖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时城表情严肃地朝他招了招手。
夏清乖乖地凑回来,耳朵贴到人家唇边。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时城低磁的声音几乎如有实质地砸在他耳畔,夏清来不及思索,这块惜字如金的木头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好听的情话的,一个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夏清没有留宿过,因为那个房子晚上实在是太冷了。即便时城又买了一个新的电暖气,也无济于事。后来,夏清碰到过王海两次,他才明白,时城不搬去他那里,除了他猜测的缘由之外,也是不想王海白跑一趟。
王海是带着任务来找时城的,他自从入了隔壁村霸性质的团伙,再没被人欺负过。他自诩干的都是大事儿,那些找茬的流氓混混根本上不了台面。不但有钱花了,也没人敢惦记招惹他的女朋友。所以,老大让他来游说时城,他不能不来。但王海心底清楚,这是一条没有前途的路,时城是要读书,要高考的,跟他们这些地痞文盲不一样。因而,他最近虽然来得频一点,但也只是睡一个晚上,听时城骂他或是劝他,不反驳也不接受。
王海性格大大咧咧,见到夏清会热情地打招呼。有一次碰到时城和夏清牵着手出门,也没反应过来,还贱兮兮地开玩笑,“我说夏老师,你怎么跟个三岁孩子似的。”时城将钥匙抛给他,让他等着,同时抓紧了夏清试图收回去的手。
刚分开的那一年,有一个阶段,高珩不知从哪个二把刀大夫那儿学来的招数,企图给他洗脑。高珩反复告诉他,他之所以执着放不下,不是因为时城有多好,更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满打满算不到一年,还能怎么刻骨铭心不成?他不过是不甘心,得不到的永远惦记,接受不了被甩的结果而已。高珩还学了一个新词,叫“断崖式”分手,他说夏清是在他最盲目乐观的时候,毫无征兆地被渣男抛弃,像他这么骄傲的人,一定会愤愤不平,执念生根。他必须看清楚,不要误以为那是什么所谓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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