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四人间,其他人都回家过年了,只有李春梅留在这里。看到夏清过来,她既喜出望外又忧心忡忡,“你这孩子,大过年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报了个补习班,明天就上课了。”夏清撒谎不用打腹稿。
“现在都这么拼,春节时间也上课?”李春梅叹了口气,“都高三了,时城总是落课,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大过年的,他一天也没休息……”
夏清第一时间没有见到时城,有些失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耐心地陪李春梅吃了晚饭,又唠了会儿家常,一直到对方睡下,才离开。
夏清叫了一辆专车,直奔市里最热闹的步行街。此刻,一整条街上红艳艳的灯配着彩旗迎风招展,有好几家饭店、KTV、酒吧什么的还在营业。这几年人们生活水平提升,不少从大都市回来过年的年轻人把到饭店聚餐的习惯也带回这座北方小城市。
街市中间位置夹杂着一家正在装修的店面,李春梅说,因为老板正月十五接了个大单子,所以赶着开业,施工队从三十儿干到初十,24小时不停,据说给的报酬不低。
夏清下意识地蹙眉,他刚刚在医院的时候查了李春梅的账户并且记了下来,虽然没敢轻举妄动,但里边的余额并不算窘迫,够撑一阵子。他想不出来,时城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
“来,让一让。”后边两个抬着泡沫箱子的人从他身边挤过去,把箱子放在大门口的空地上,“晚饭到了,谁来接一下。”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搓着手跑过来,摘下手套,接过单子。
“16份,没问题签个字。”
男人旁边跟着的小弟弯腰数了数,“这能有什么问题。”
男人利索签字,“谢了哈。”
送饭的伙计离开,“小王,喊大家吃饭。”男人说,“我不饿,剩一份你给时城吧,让他也歇会儿。”
小王挠了挠脑袋,“刘哥,还是算了吧,那小子太倔了。我昨天都说了,答应省给他的饭钱不影响,他也不吃,就自己啃那个冷馒头,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缺钱。”
刘哥敲了他脑袋一下,“你不缺钱?你大过年的跑出来干活。”
“欸,”刘哥转头看到夏清,“小孩儿,你有事?”
夏清慢吞吞地摇头,“路过。”
夏清走到步行街尽头一家尚在营业的饭店,打包了饭餐,拎着去路边等车。他在手机上预约了一家离疗养院步行十来分钟的酒店,到了房间,放下东西,他给时城发了一条信息,“我回来了。”
等了好久,几乎快要到12点了,时城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
夏清接起来,那边传来的是粗重的喘息声。
静默片刻,待时城呼吸平稳,夏清先开口,“你干嘛呢?”
时城嗓音低哑,“帮护士搬了个仪器。”
啧,学会撒谎了,夏清腹诽。
“你在哪?”时城难掩焦急。
夏清懒洋洋地,“不是告诉你了?”
“真回来了?”时城确认。
夏清赌气,“假的,没有。”
“地址给我。”时城没再多问什么。
夏清发了个酒店的定位过去。
时城来的不是太快,起码不是撂下电话就往这边赶。可能是手里的活没干完,或者是拦不到车。
夏清全副武装到大门口等他,一眼就看到了从马路对面出租车上下来的长腿帅哥。
“怎么不在房间等着?”时城迎上来,赶紧把他推进大堂,近距离的接触,夏清闻到了淡淡的皂角气味。
“电梯要刷卡,我不下来接你,你怎么上去?”夏清基于经验的瞎话张口就来。
时城丝毫没怀疑。
他牵着夏清的手往里走,一个刚从零下十几度的室外进来,一个在一楼大堂等了许久,两人手掌的温度第一次旗鼓相当。
进到房间里,时城把外套脱了下来,夏清发现他贴着头皮的发丝冻上了冰碴。
“几点到的?”时城问。
“给你发信息的时候刚下车。”夏清早就打好了腹稿,但时城没有继续问下去。
“对不起,”他解释,“在打工,所以没空看手机。”
夏清挑眉盯着他,“不是在疗养院吗?”
“咳,”时城轻咳了一声,“……对不起。”
其实刚才夏清就想明白了,时城不告诉他,是怕他过节过得不安心。出去打工,一方面是攒钱的需要,恐怕也是不习惯跟李春梅朝夕相对。所以,他一点不担心自己的谎话会穿帮。时城不会问李春梅,李春梅也从不主动找时城唠嗑。
这母子俩,一个冷冰冰,一个胆怯怯。唉!
“吃晚饭了吗?”时城又问。
夏清坐在床边,蔫蔫地指了指餐桌上的饭盒,“叫了外卖,到了都凉了,不想吃。”
时城走过去,打开饭盒看了一下。“我去帮你热一热。”
夏清眼巴巴,“酒店餐厅都下班了,怎么热?”他拖着音调,“要不算了,就这么睡吧,明早再说。”
“你等我。”时城拎着餐盒出了门。
没过多久,时城就回来了,把热好的饭菜在餐桌上摆好,打开餐具袋,递给夏清,“快吃吧。”
夏清接过来,挑挑拣拣地动了两筷子,就矫情地放下,“太晚了,没食欲。”
他用余光瞟着时城,这要是平时,这人其他事都惯着他,吃饭可不。他只有周日偶尔有时间在家里做饭,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准夏清挑食,盛的饭菜必须吃光。好在,时城给他的都是他能吃完的量,而且他做的菜又总是在夏清的味蕾上。
今天大概是有点儿理不直气不壮,时城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准备收拾。
“扔了吧,”夏清找事儿,“放着明天也没人吃。”
时城瞅着基本上没动的饭菜,忍着没把“浪费”两个字说出口。
“有点儿浪费,”夏清自己嘟囔,“今天能点的外卖特别少,光配送费都花了好几十。”他托着下巴,“你帮我吃点儿吧,要不太有负罪感了。”
时城微不可查地叹了一息,坐下来,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夏清的剩饭。
他吃饭的时候,夏清去洗了澡。
“你洗吗?”夏清穿着浴袍,毛巾盖在脑袋上,从两边垂下来,巴掌小脸就露出个白嫩嫩的鼻尖。
“我洗过了。”时城极其不擅于扯谎。
“打工的地方还能洗澡?”夏清追问,“你不是去洗浴中心兼职了吧?”
“……”时城,“工地有水管。”
“凉水?”
“嗯。”
“你有洁癖?”夏清悠哉地坐下,胡乱揉着头发。
时城驾轻就熟地起身,接过夏清手里的毛巾,两只手力度适中地擦拭。之前,时城每晚给他送回家,都会等夏清洗漱完毕,进屋躺到床上,才会替他关灯带上房门,然后离开。
夏清舒服地半眯起眼睛,自从他第一次要求时城给他擦头发以后,自己的手就闲置了。
“有烟味儿。”他听到时城平静地解答。
原来是这样,他记得自己只说过一次,自己不喜欢烟味儿。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记得了。
原来,那句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喜欢他,也不算太夸张。
“我要睡觉了。”夏清闭着眼睛,半仰着脑袋说道。
时城迟疑了,“那……”
“不准走。”
时城:“……好。”
“也不准睡地上。”
时城咬牙:“……”
夏清起身,吻了上去,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却堵住了时城的话。
夏清:“我还没原谅你呢。”
时城咽下了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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