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深深吸了口气,暂时压下某些翻江倒海的情绪,认认真真翻看姜胜的资料。
虞度秋和柏朝陪着他看,都没看进去几个字。
突然,纪凛冷不丁地问:“柏朝,你之前认识姜胜吗?”
柏朝秒回:“我要是认识他,还会差点被他打死吗?”
纪凛接受了这个说辞,又问:“柏志明只有你一个养子吗?”
这回柏朝停顿了半拍,说:“不确定。”
“从民政局的登记记录来看,确实只有你一个。”
虞度秋听出不对劲:“怎么,你怀疑柏志明不止一个养子?”
“因为有点巧。”纪凛将资料递给他,“专案组给姜胜做了DNA检测,和公安部的DNA监测数据库进行了对比,原本是想看看他有没有犯罪前科,结果却很意外。徐升给了我一份,你们也看看。”
柏朝走到虞度秋身边,与他一起看——警方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肖像照,照片上的姜胜意气风发,年轻活力,对着镜头笑出两个小梨涡。可惜照片是黑白打印的,此时此刻看,更像是遗照。
姜胜的生平经历清晰地罗列在几张纸上,第一条就令人十分惊讶,也难怪纪凛会有此猜疑:
DNA对比结果显示,姜胜的DNA和数据库里的一名失踪儿童对上了。
那名儿童原本出生于华北地区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父母在镇上开了家小卖部,日子过得还算安逸,由于夫妻俩白天都要经营店里生意,孩子独自在家没人照顾,便把孩子带到了店内。
孩子自小聪慧,一岁不到便会走路了,父母也是心大,任由他在店里玩耍,某天忙着给客人找零,一个不留神,孩子就不见了。
夫妻俩一开始自然伤心欲绝,又是报警又是贴告示,但二十年前的通讯交通和破案技术远不如现在发达,苦苦搜寻了两三年后,孩子依旧渺无踪影,夫妻俩渐渐失去了希望,趁着还年轻,又生了一个,新的生命给家里带来了新的欢声笑语,被拐的那个孩子也就渐渐被遗忘了。
而正当自己的亲生父母重享天伦之乐时,年幼的姜胜却走上了一条与其他被拐卖儿童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他独自一人生活,不知获得了哪位好心人的资助,不仅上了小学初中高中,甚至申请到了国外大学,毕业后拿到了绿卡,去美国和回国都不需要签证,极大地方便了他在两国之间奔波犯案。
讽刺的是,直到他死去,这份DNA对比报告才揭露了他的身世。或许连姜胜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籍贯在哪儿、亲生父母是谁。
“今天专案组开会,应该也会商讨这件事。”纪凛道,“柏志明对房东说姜胜是他的儿子,我们一开始以为,这是他们为了租房乱编的关系,但现在得知了姜胜的真实身份,我怀疑,是柏志明从人贩|子手里买走了姜胜,并暗中抚养他长大,培养他为自己办事,他们之间是养父子的关系。”
虞度秋闻言,不禁皱眉:“他是孤儿?奇怪,我的人事怎么没查出来这点。”
纪凛:“他伪造了身世,你的人事又不是FBI,查不到也正常。”
“可王后在电话里不是还提到了他哥吗?那又会是谁?”
“目前不清楚,或许只是一个称呼,比如他们团伙中比他年长的男性,未必真的有血缘关系。”
虞度强瞥向身旁人:“不会是你吧?”
柏朝无奈地看着他:“非要扯到我身上吗?”
“随口问问而已,别生气。”虞度秋揉了揉他的头发,哄了两句,转回正题,“我赞同你的猜测,可惜这两个人现在都死了,就算找到他们是养父子的证据,又有什么用?”
纪凛:“起码有个人物关系图,帮助我们理清他们内部的关系,现在感觉太乱了,从姜胜那通电话来看,他似乎不怎么听‘王后’的,而‘王后’又似乎不怎么听‘国王’的,经常擅自行动,他们有各自的犯罪动机和手段,却奇妙地成为了一伙人。”
虞度秋:“这不就跟我们一样吗?你和我走的也不是同一条路,查案手段也不一致,但我们为了共同的目的而成为盟友。”
“倒是说得通。”纪凛抽走资料。
虞度秋无意间扫到了一行字,微感诧异:“姜胜以前还报过警?”
纪凛点头:“他临死前跟我说的。人贩|子拐骗儿童后无非就这么几个选择:买卖儿童、摘取器官、乞讨获利,姜胜经历的应该是最后一种,日子不会太好过,大概找到机会就报警了,但可能遇上了不负责任的警察,没理会他。总之听他的语气,似乎没能成功逃出来。”
“正常。”柏朝淡淡道,“能逃出来的都上新闻了,逃不出来的才是多数。”
“嗯,虽然他罪有应得,但他原本可以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只能说人**和买下他的人更可恨。徐升说专案组不打算把这事告知他父母,徒添伤心罢了。”
时隔二十年终于获得儿子音讯,却是死讯,还是在犯罪过程中死的,确实不如不说,让夫妻俩对孩子的回忆停留在最单纯美好的时刻。
虞度秋突然想到一事,扭头问:“你要不要也做个DNA对比?或许也能找到你的亲人呢。”
柏朝摇头:“我父母已经死了,所以我才被送去福利院,跟姜胜的情况不一样。”
“那外公外婆?叔叔阿姨?总有亲戚在世吧。”
柏朝沉默片刻,说:“就算有,我也不能去找他们。”
“为什么?”
柏朝没再吭声。
虞度秋等了他一会儿,渐渐回味过来他沉默背后的意思了:不方便说、但也不想随便编个理由骗他。
学乖了。
“行,不问了,我也不会去查,放心。”虞度秋偏头亲了下他的耳朵,“这样就对了,我喜欢你这样。”
纪凛直觉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尤其是虞度秋,和以前那种藏着试探猜疑的调情不太一样了。不过他以前没心情掺合,现在更不会八卦。
“他想做也做不了,我国没有全民DNA数据库,记录的都是些有犯罪前科的人员、和失踪儿童的DNA,如果他不是被拐卖的,基本不可能查到。”
虞度秋大感惋惜:“这样啊。”
过了片刻,帮忙搬椅子的周毅和娄保国完成任务,寻到了办公室来,周毅说:“今天来开会的人可真多,加座都坐满了……咦,纪队,你不去吗?我看卢小姐他们都在里头。”
纪凛自嘲般轻嗤了声:“我没资格。今天是专案组大会,市局领导都来了,老彭让我别添乱。也好,反正我每次都帮不上什么忙,就在这儿等徐升消息吧。”
娄保国大剌剌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纪队,你为这些案子付出了那么多,理应坐在里头啊!”
“付出再多也没救下任何人,不是吗?穆哥、黄汉翔、姜胜……他们每一个人死之前,我都有过阻止的机会,可我做成什么了?一事无成。或许我早该明白,穆哥都对付不了的敌人,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娄保国愣住,难以置信地瞧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们几个当中如果有人率先认怂,那也绝不该是纪凛啊。
“我去档案室查点资料,你们随便坐,别乱碰不该碰的。”纪凛合上资料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娄保国怔怔道:“小纪同志这回被打击得不轻啊……少爷,咱是不是该开导开导他?”
虞度秋点头并朝外挥了挥手:“说得好,你们俩个跟上去,给他解解闷,今天不逗笑他罚你们一个月工资。”
周毅、娄保国:“?”
“逗笑了年终奖和明年假期翻倍。”虞度秋补充。
“……”
门口瞬间没人影了,走廊上传来逐渐远去的喊声:“等等!纪队!给你讲个笑话!”
柏朝关上门,折过身,看见虞度秋已经坐上沙发了,冲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陪我下会儿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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