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虎看了眼他头上冒的细细的汗,刚才挤过遮阳棚外的大队人马时张训费了不少劲儿。
“我自己去就行,”陈林虎把自己的行李箱从张训手里拿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哥当上瘾了?”
张训被他顶了一下,有点儿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恼怒,气乐了正要开口,陈林虎又递了张纸给他。
“干嘛?”张训忍着想抽这不长眼色专找事儿的小子一巴掌的冲动问。
陈林虎表情没变,拽的不行地对着他扬了扬下巴:“汗。”
张训发现这人的嘴是真的跟大脑链接不上,脑子里想的再正常,嘴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话系统。
“哎,”张训拿纸把脸上的汗擦掉,看着陈林虎拉着箱子大踏步朝前走,跟在后边儿开口,“但凡你表情和气一点儿,也不至于刚开学就给自己找个对头。”
“打不过的才叫对头,”陈林虎不咸不淡道,“他什么也不是。”
张训心想,你小子高中肯定没少挨打,给你狂的,这狗脾气还得惹不少麻烦。
他对自己要不要多管闲事地说上两句有些迟疑,租客和房东家的孙子,这十万八千里的关系好像没到可以随意交谈的地步。
但他们俩的关系好像又没那么苍白,张训老觉得自己当老师的后遗症隐隐复发,看到愣头愣脑的小孩儿就想多两句嘴。
“我八岁的时候也是说着这种话,跟班上的人打了个遍,”张训半开玩笑道,“开学第一天你不会跟你宿舍的小朋友们重拳出击吧?”
“你能别,”陈林虎不走了,回头皱着眉找合适的形容词,“跟逗小孩儿似的说话吗?我十八,不是八岁。”
“我没逗小孩儿,有你这么大个儿的小孩儿吗。”张训笑了笑,“知道我几岁吗?”
陈林虎把张训上下打量了一遍。张训长了一张看不太出实际年龄的脸,穿着身简单的短袖和运动裤,混在大学里相当自然,跟大三大四的老油条差不多。
“二十四?”陈林虎猜测。
张训比了个数字:“二十六。上学早还跳级,肯定比你早毕业早接受社会毒打。”
陈林虎无视他的炫耀,没吭声。
“所以我用我大你八年的结梁子经验真心实意地告诉你,”张训拍拍他后背,“今天结的梁子明天可能就压你头上了,没事儿别给自己添堵,傻逼很多,你揍不过来。”
陈林虎紧绷的后背被张训拍得有点儿麻,没想到张训竟然能比自己大八岁,这人长得跟刚步入社会的待宰羔羊似的——虽然是披着羊皮的黄鼠狼——鼻梁上架个眼镜,就跟第二天要参加四六级考差不多。
“八年也没多长,”陈林虎说,“眨眼就过了。”
张训一顿,笑了:“是,眨眼就过了。”
谁十八岁往后的日子不是眨眼就没了的呢。
这对话好像又让两人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陈林虎古怪的自尊心得到了一点儿安慰,但他还是对张训那个“今天的梁子明天见”的理论记了很久。
不是因为这个理论的正确性,而是因为这个理论几乎没花几分钟就得到了印证。
陈林虎跟张训推开八公寓307的大门,看到屋里站了满满当当的人。
从七大姑八大姨中突围出来的男生跟陈林虎对上眼,两人双双愣住。
“壮壮,我问过你舅老爷了,你这床位风水是这屋里最好的了,”男生他妈边看手机边嚷嚷,“就这个吧,我寻思天时地利都到位了,你跟你室友努努力人和一下,四年这不就放个屁似的顺利过完了吗?”
张训默默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在陈林虎耳边小声道:“你愿不愿意努努力,把‘人和’落实一下?”
陈林虎的耳朵被张训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儿熏得发烫,也不知道是因为张训凑的太近,还是跟刚才遮阳棚下险些一战的对手遭遇,几乎当场戒备全开,每根头发都炸了起来。
带了一众亲戚来开学的男生此刻也回过神,底气十足地冷笑一声,点了点陈林虎:“新来的是吧?”
话音刚落,他妈一巴掌扇落了他指着陈林虎的手指:“妈教没教过你别用手指人?!欠打玩意儿,你脚才沾地几分钟啊,还搁这儿论新旧啊?”
男生的气焰被一巴掌拍熄火了,眼神羞愤,强装着挺着胸,试图用肢体动作挑衅陈林虎。
张训本以为陈林虎会直接莽上去,没想到陈林虎只是扫了一眼,一挑眉,继而无视了对方,若无其事地走进宿舍,随便挑了个靠门的床位把行李箱放下。
新校区的宿舍环境还不错,上床下桌,陈林虎的行李箱就直接放在了桌子下。
被无视的男生鼻子都气歪了,隔着爹妈亲戚朝陈林虎疯狂眼神攻击,陈林虎丝毫没接收到男生的电波,放好箱子跟张训说话:“累吗,坐凳子上歇会儿。”
张训夹杂在一方怒意似火和一方冷若冰霜的中间地带,硬着头皮摆出笑脸:“不累,我现在能跑一千米。”
他现在就想脚底抹油走人。
“同学,你就这一箱行李啊?”挑衅男生的妈好奇,得到陈林虎肯定的点头后,立马转头教训儿子,“周壮壮!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半个家当都快让你掏过来了,袜子你都带了二十双……”
“妈!”周壮壮嚎道,“您能少说点儿话吗?!”
他脸上的气焰从愤怒之火转为了闷红,脸红脖子粗地看着自己家亲戚跟他刚结的梁子打招呼问东问西,梁子本梁面无表情,态度冷淡,周壮壮觉得此人格外欠揍,但他妈显然有别的看法。
“多稳重!”周壮壮他妈跟拍自己家孩子似的拍拍陈林虎的手臂,“这么老大个儿嘿!”
在遮阳棚下面险些一战的周壮壮听见他妈用“稳重”形容自己的对手,悲愤交加,心痛如绞。
陈林虎没见过几个这么自来熟的,强忍着才没后退,扫一眼身边的张训。
张训没接收到陈林虎的眼神,他被当成了送弟弟来报道的家属,周壮壮的亲戚们为了周壮壮未来四年的“人和”而跟他客套一两句,但架不住来的人太多,一人一两句也够张训应付的。
也得亏今儿站这儿的是张训,能同时跟三四个人交流,脸上的笑越堆越厚,陈林虎竟然有点儿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伸出了救人水火的手。
他一把拉住张训的胳膊,跟张训诧异的目光对上,声音不带起伏道:“买被褥,吃饭。”
张训寻思这人刚才还说不让他帮着买,这会儿又变了卦,“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就被陈林虎带到了门边儿。
宿舍里其他人没见过陈林虎这样强行结束客套的人,一时有点儿尴尬。
“饿了,”陈林虎拿出自己成年人的态度,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恰当点的理由,并且堵住了张训的话头,“走吧哥。”
张训以为自己跟陈林虎磕头之后的脑震荡后遗症到现在才显现,开始幻听了。
周壮壮他妈热心道:“赶报道没吃饭是吧?对面儿就是食堂,便宜!”
“谢谢。”陈林虎把张训拉出门。
张训梦游一样跟着飘出门,陈林虎拽着他胳膊的手力气很大,像牵着风筝线似的左右他的去向,临出门前还听见周壮壮的亲戚跟周壮壮说:“多礼貌!”
直到关上宿舍门,一路把人拉到楼梯口,陈林虎才松开手,发现张训脸上刚才假的要命的笑一丁点儿都没了,看突变物种一样看着陈林虎。
这感觉就像是不懂人类交流方式的外星人忽然说了句“吃了吗您”一样劲爆,几乎让张训高速运作的大脑宕机了一秒。
实在是跟不上趟。
“嘴闭上。”陈林虎提醒他控制表情。
张训下意识合上自己微张的嘴,正儿八经道:“我刚才幻听了,你刚才喊得什么,再重复一遍发音我确认确认。”
“重复什么?”陈林虎懒得理他,往楼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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