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实在不像人话,陈林虎愈发搞不懂张训什么意思。
好像他用了十八年就是为了跑图书馆门口摔跤似的。
陈林虎模糊的未来里忽然有一项清晰起来,微不足道,但有点儿好笑。
“你老跑我们学校干什么?”陈林虎问。
“什么‘你们’学校,你还没去报道呢,”张训靠在椅背上,夹着烟的手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老牌学校了,老校区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筑,还有个人工湖,我本来想去看风景,没想到全是小情侣。自从发现下雨天都他们在雨里黏糊,而我得跟草丛里的蛤(框框)蟆搏斗后,我就不去了。”
陈林虎好奇:“你跟蛤(框框)蟆谁赢了?”
“你见过蛤(框框)蟆吗,这么大个儿的,”张训比了个夸张的大小,斜了一眼陈林虎,“你搏斗你也得不着好。”
“别,”陈林虎挑眉,“我不干跟蛤(框框)蟆斗这种事儿。”
张训拍桌:“这是我发动的战争吗?它先动的手!”
打火机被他拍得跳了跳,连带着刚挤进卧室的肥猫都跟着抖抖耳朵。
张训平时说话都慢腾腾的,配上他那张眯眼带笑的斯文相,处处都透着游刃有余,拍桌都像是在拍醒木,陈林虎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没收下去,却看到张训错开了眼,夹在手里的烟又叼在了嘴上。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睡你的吧,”张训看着电脑屏幕,轻笑了一声,“反正你都是要亲眼见的,四年呢,你能逮多少只蛤(框框)蟆啊。”
四年呢,你要在这儿逮蛤(框框)蟆,看书,摔跤。
陈林虎的思绪被张训的扯淡带出去八丈远,他脑海里勾勒出倒映着老建筑的人工湖,和下雨天沙包大的蛤(框框)蟆。
屋里没了说话声,张训敲起了键盘,咔哒哒的动静像是落在湖面上的雨,砸在小情侣脑袋上的冰雹,和跟□□搏斗时乱蹦的脚步。
绘本里的大象和蛇逐渐模糊,陈林虎索性躺倒在枕头上,用绘本遮住了脸。
他难得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略感紧张,别人紧张新的环境,他紧张大冬天在图书馆门口摔跤,下雨天跟蛤(框框)蟆搏斗,还要提防某些不安好心的人看热闹。
陈林虎在浑浑噩噩中感到脸上的书被轻轻挪开,他从眼缝里看到张训不甚清晰的轮廓,估计是怕他被灯光照醒,书一挪开,张训的手就虚虚地拢在他眼前,另一只手去调低台灯的亮度。
盖着他眼睛的手很有分寸,没有接触到陈林虎的皮肤,但他还是嗅到了一点儿香烟味。
这气味陌生又温热,陈林虎下意识想错开脸,以免碰到自己眉梢的疤,但那味道仿佛成了半睡半醒的梦里的粘合剂,把他和蛤(框框)蟆、图书馆、小王子都黏到了一起。
灯光弱了,手也挪开,陈林虎却听到了自己含糊的声音:“……张训,烟味儿我不烦。”
想抽就抽,忍得跟个王八蛋似的,叼着烟屁解馋当他眼瞎啊。
他靠着最后的意志力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让开靠外侧的床,方便张训忙完休息。
隔了半晌,陈林虎听到张训叹了口气。
“哎,”张训说,“真当我是好玩意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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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虎的意识断片儿在张训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嘟囔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对方的尾音带着一个上扬的调,像在笑,更像自嘲。
这一觉陈林虎睡得又沉又放松,再睁眼时已经天色大亮。
屋里只有他一人,双人床被陈林虎独占,张训的被子和枕头都没了踪影。
陈林虎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掀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身上的空调被走出卧室,在沙发上找着了自己家的租客。
沙发装不下陈林虎,自然也装不了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张训。
张训把枕头垫在后背做了个坡度,仰躺着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小腿悬在沙发扶手外,钢蛋一样的橘猫动作娴熟地团成球,压在张训的胸口。
陈林虎没想明白张训为什么放着床不睡来窝沙发,看他别扭的姿势又有点儿良心不安,他真没想到自己会把屋主给挤兑到这地方来过夜。
临睡前张训捂他眼的记忆不知怎么窜了出来,陈林虎难得放轻了手脚,想把人喊醒去床上睡,走过去拍拍张训,低声道:“哎,怎么睡这儿了?”
张训睡着的脸没有表情,可能是被猫压得直做梦,眉头微微皱起,陈林虎的手刚一碰到他胳膊,张训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猛地弹起。
只听“嘣”的一声响。
陈林虎第一次知道人跟人的脑袋撞一起,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达成成就:双向磕头。
第10章
陈林虎被张训猛地弹起的脑袋撞得够呛,撞他的人更惨,躺在沙发上两眼昏花气若游丝:“啊?我头怎么这么疼?我梦游撞墙了?”
“撞我了,”陈林虎蹲在沙发旁,捂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捏成拳头又松开,“你再用点儿力,咱俩今天肯定得有一个死脑震荡上。”
张训光怪陆离的梦境在头槌过后支离破碎,甚至没有时间回味,抱着自己脑袋痛道:“不可能,我指定撞铁墙上了,我上回喝大撞电线杆都没这么疼!”
说完才反应过来陈林虎声音很近,睁开眼定神一看,少房东捂着头蹲在他身边,一向没表情的脸上此刻跟被撞裂了似的,五官皱起。
“还真撞你了,我瞧瞧,”张训看到另一个受害者的表情管理都让自己给撞毁了,赶紧伸手扒开陈林虎的刘海儿,“你是真头铁啊,小时候没少往练铁砂掌的锅里塞吧?”
陈林虎皱着眉没好气:“嗯,我撞电线杆上,电线杆都能豁口你信吗?”
“我亲身感受过了,你说你把地球板块撞变形了我都信。”张训瞧了瞧陈林虎的额头,这人长得白,撞过之后红印明显,张训略有心虚地安抚性搓了搓,反倒把一块红印搓成了一片红痕,“没事儿,你脑袋好着呢,眉毛眼睛疤瘌一应俱全。”
这都是内伤,外表看得出来才怪!陈林虎猝不及防被张训搓了把额头,下意识别开头,不让他碰自己眉尾的疤。
张训的手擦过他的鼻尖,昨晚睡意朦胧间闻到的烟草味儿又传来,陈林虎想起屋主被自己挤到沙发上的事实,刚扬起的情绪又缓下,开口道:“你怎么睡这儿来了?”
“身边有人我睡不着,”张训觉察到陈林虎动作里的抗拒,也没多话,收回手撩开自己刘海儿,拿着手机当镜子照,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想啊,人身上多少细菌,你喘口气儿我再吸进去,我吐出来你又吞肚里,不太好吧。”
“不是,”陈林虎想起来问题所在,“你不说猫吐沙发上了吗?”
张训咳了一声,捂着脑袋站起身:“哎我脑袋里有响儿,我脑仁可能撞散黄了……”
陈林虎看他根本不接自己话茬,若有所思:“你洁癖是不是只针对人啊?”多少沾点儿物种歧视了啊。
张训哽住,隔了几秒才回头看看陈林虎,纳闷道:“你是不是偷偷在梦里加了什么BUFF,嘴跟上了膛似的,开腔啊还是开|枪啊?弹小要人命,话少揭人短是吧?”
陈林虎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但发现经过一晚上的寄人篱下,他严重破坏了做人准则。
不过对上胡扯淡的张训,陈林虎连后知后觉的尴尬都省了,晃晃头站起身,平视之后看到张训脑门上撞出来的一块红,懵得显然比他更严重,露出一个取得阶段性胜利的笑。
“我发现你这人是真坏啊,搁这儿幸灾乐祸呢是吧,”张训一瞧见陈林虎露出的一对儿虎牙,自动把他那个嚣张的扬眉忽略了,“我跟你说,我是真撞出毛病了,都听见BGM了。”
陈林虎还没说话,也听见有音乐声传来,略有疑惑:“你脑内配乐共享的啊?”
两人意识到声音不是被撞出来的,顺着声打开阳台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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